下午三點，車間里的焊花還在滋滋作響，張建軍剛把一塊鋼板焊牢，摘下滿是汗?jié)n的面罩，就見車間主任朝他使了個眼色：“老板在辦公室等你，好像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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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咯噔”一下，手上的焊槍還沒來得及放回工具箱，掌心的老繭被汗水泡得發(fā)黏。最近廠里訂單不忙，他每天準(zhǔn)時下班，沒遲到?jīng)]早退，實在想不出哪里出了岔子。

推開老板辦公室的門，一股冷氣撲面而來，和車間里的燥熱形成鮮明對比。老板坐在辦公桌后，手指敲著桌面，面前擺著一張打印出來的照片——照片里，他穿著另一身工裝，正在一間小廠房里焊接零件，背景里的時鐘顯示晚上八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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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建軍，這事兒你怎么說？”老板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張建軍的臉?biāo)查g漲紅，喉結(jié)動了動，下意識辯解：“老板，您是不是認錯人了？我晚上都在家休息，沒出去干活啊?！?/p>

“認錯人？”老板把照片推到他面前，“這廠房門口的招牌我都問過了，城郊的興達設(shè)備廠，你每天下班過去，一小時40塊，干到十點才回家?！?/p>

鐵證如山，張建軍再也瞞不住了，耷拉著腦袋，聲音低得像蚊子叫：“老板，我不是故意的……”

他今年42歲，是廠里技術(shù)最過硬的焊工，手上的老繭厚得能磨破手套，從業(yè)二十年，沒出過一次質(zhì)量事故。7500元的月薪，在三線城市不算低，但架不住家里的開銷像座大山：上有癱瘓在床的老母親，每月醫(yī)藥費就要兩千多；下有讀高中的兒子，補課費、生活費月月不能少；老婆在超市當(dāng)收銀員，一個月才三千塊，房貸還要還三千五。

上個月，老母親突然病危，住院花光了家里所有積蓄，還借了親戚兩萬塊。他看著賬單上的數(shù)字，整夜睡不著覺。那天下班路過興達設(shè)備廠，看到門口貼的招聘啟事，臨時焊工40元一小時，不限時長，他幾乎是立刻動了心。

“我知道廠里不讓加班，也沒加班費，”張建軍的聲音帶著委屈，“我想著晚上沒事，去干幾個小時，能多掙點是點，給我媽買點好藥，也能讓孩子吃好點。那廠只是暫時缺人，我也不是天天去，忙的時候才過去?！?/p>

可老板根本沒聽他的解釋，手指在桌面上敲得更響：“我不想聽這些理由！你在我廠里干全職，就得守我的規(guī)矩，不管上班還是下班，都不能干第二份工作！”

張建軍愣住了，他以為自己利用業(yè)余時間掙錢，不影響本職工作，沒什么不妥。這些年他在廠里干活從不含糊，每天提前半小時到崗檢查設(shè)備，下班前把車間打掃干凈，就算周末廠里有事叫他，隨叫隨到，從沒有過怨言。

“現(xiàn)在給你兩個選擇，”老板的語氣不容置喙，“要么，辭掉兼職，安安心心在這干，之前違反廠規(guī)的事，罰款3000塊，這事就算了；要么，你直接辭工，以后你愛去哪干去哪干，跟我廠沒關(guān)系?！?/p>

3000塊！張建軍的心像被針扎了一樣疼。那可是他兼職快一個月才能掙到的錢，是母親半個月的醫(yī)藥費。他下意識想反駁，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老板一向說一不二。

走出辦公室，車間里的焊花依舊刺眼，可張建軍卻覺得渾身發(fā)冷。他坐在工具箱上，掏出手機，看著相冊里兒子的成績單，還有母親躺在病床上的照片，眼眶忍不住發(fā)紅。

晚上刷手機時，他把這事發(fā)到了工友群，沒想到引發(fā)了一片熱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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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我支持老板！全職就該專心，萬一你兼職累著了，第二天在廠里出工傷，老板還得擔(dān)責(zé)任，誰也不想當(dāng)冤大頭?！?/p>

也有人替他抱不平：“勞動合同里沒寫不讓兼職?。∷孟掳鄷r間掙錢，沒耽誤本職工作，老板憑什么罰款？說白了就是不想讓員工多掙錢?！?/p>

還有人嘆著氣說：“這事兒沒誰對誰錯。老板怕?lián)L(fēng)險，員工要養(yǎng)家糊口，錯的是生活太難了。7500塊看著不少，可架不住上有老下有小，換成誰，也得為五斗米折腰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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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些評論，張建軍的心里五味雜陳。他不是不知道兼職累，每天下班后匆匆吃口飯就往興達廠趕，回到家都快十一點了，第二天還要早起上班，可一想到銀行卡里的余額，他就不敢停下。

第二天一早，張建軍走進了老板辦公室。他沒有選擇罰款留任，而是遞上了辭呈：“老板，我知道廠里的規(guī)矩，但我家里實在需要錢。興達廠已經(jīng)跟我談了，讓我全職過去，月薪9000，還能加班拿加班費。”

老板愣住了，顯然沒料到他會這么選。張建軍接著說：“這些年在廠里，我學(xué)到了不少東西，但我也是個丈夫、個兒子、個父親，我得撐起這個家。我沒做錯什么，靠自己的手藝掙錢，不丟人?！?/p>

走出廠區(qū)的那一刻，陽光灑在他身上，手里的工具箱沉甸甸的，卻也讓他覺得踏實。他知道，未來的路可能依舊辛苦，但至少，他不用再為了幾兩碎銀偷偷摸摸，不用在規(guī)矩和生計之間左右為難。

中年人的世界，從來沒有容易二字。那些看似“不守規(guī)矩”的背后，藏著的是對家庭的責(zé)任，是對生活的執(zhí)著。而真正的體面，從來不是委屈自己成全別人，而是靠自己的雙手，掙來應(yīng)有的尊嚴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