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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隆科多獲罪,40歲寵妾李氏被發(fā)配寧古塔,將軍見其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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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的繁華早已是前塵舊夢,如今只剩寧古塔的朔風如刀,刮得人骨頭縫里都疼。

我,李四兒,曾是權(quán)傾朝野的隆科多最寵愛的妾室,如今不過是個年屆四十的流放罪婦。

在這片被冰雪詛咒的土地上,美貌是原罪,生存是奢望。

直到那個雪夜,營房的破門被一腳踹開,寧古塔將軍薩克達那雙鷹隼般的眼睛鎖住我,仿佛要將我吞噬。

他說,你若依了我,我便保你一世周全。



雍正五年,京城的夏天似乎比往年更熱一些,蟬鳴聲聲,攪得人心煩意亂。

我正躺在鋪著冰涼竹席的貴妃榻上,由著兩個小丫鬟打著扇,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剛從冰窖里鎮(zhèn)出來的葡萄。

滿室馨香,珠簾玉翠,這是隆科多為我打造的金屋,我是他圈養(yǎng)了二十年的金絲雀,是他權(quán)勢滔天時最得意的一件藏品。

人人都說,佟佳·隆科多是皇上跟前的第一紅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我李四兒,一個無名無分的妾,卻能獨占這份榮寵二十年,連他的正妻赫舍里氏都要讓我三分。

我四十歲了,眼角已有了細紋,可隆科多看我的眼神,依舊像二十年前初見時那般火熱。

他說我是妖精,吸干了他的精氣神,可他就是離不開我。

我曾以為,這樣的日子會到我白發(fā)蒼蒼,人老珠黃。

可我忘了,伴君如伴虎,權(quán)臣的榮耀,不過是帝王的一念之間。

那一日,我正在鏡前梳妝,讓丫鬟給我簪上一支新得的南海珍珠步搖,府外忽然傳來一片喧嘩。

管家連滾爬爬地跑進來,面如死灰,話都說不囫圇:"夫人……不好了……老爺……老爺被宗人府的人帶走了!"

我手中的象牙梳"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摔成兩半。

天,塌了。

隆科多被定了四十一條大罪,樁樁件件都足以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皇上的雷霆之怒,瞬間將這座煊赫一時的府邸碾為齏粉。

抄家的官兵如狼似虎地涌了進來,他們撕開我身上的綾羅綢緞,搶走我頭上的珠翠首飾,將我從溫暖的臥房里拖拽出來,扔在冰冷的庭院中。

我看見隆科多的妻妾子女們哭成一團,那些平日里對我諂媚逢迎的嘴臉,此刻充滿了怨毒與鄙夷。

"都是你這個妖婦!是你迷惑了老爺!"赫舍里氏沖上來,狠狠一巴掌扇在我臉上,我被打得跌倒在地,嘴里滿是血腥味。

我沒有哭,只是冷冷地看著她,看著這座分崩離析的華美牢籠。

最終的判決下來了,隆科多被永遠圈禁,而他的家眷,除了少數(shù)幾人,其余盡數(shù)發(fā)配寧古塔,與披甲人為奴。

我,李四兒,自然在這份名單之上。

從京城到寧古塔,數(shù)千里路,是一條通往地獄的黃泉路。

我們這些往日里嬌生慣養(yǎng)的貴婦,如今被粗糙的麻繩拴成一串,像牲口一樣被驅(qū)趕著前行。

腳上的繡花鞋早就爛了,白嫩的腳掌被石子磨得血肉模糊。

饑餓、寒冷、疾病,像鬼魅一樣糾纏著每一個人。

我親眼看到隆科多一個年輕的侍妾在夜里發(fā)了高燒,第二天清晨,就成了一具僵硬的尸體,被押送的官兵隨意地拖到路邊。

我告訴自己,要活下去。

我不能死,絕不能死在這種地方。

我開始學著和那些最卑賤的囚犯一樣,為了半個發(fā)霉的饅頭和人爭搶,學著在冰冷的泥水里蜷縮著睡覺,學著對官兵的打罵和凌辱逆來順受。

我放下了所有的尊嚴和體面,只為了能多喘一口氣。

經(jīng)過數(shù)月的跋涉,我們終于抵達了寧古塔。

當那座簡陋而壓抑的邊塞城池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時,所有人都發(fā)出了絕望的哀嚎。

這里的天空是灰蒙蒙的,風里帶著冰碴子,放眼望去,除了荒涼的土地和稀疏的枯樹,什么都沒有。

這就是傳說中"狗站著都能凍死"的人間煉獄。

我們被分配到最破舊的營房,幾塊爛木板搭成的所謂"家",四面漏風。

每天都要在監(jiān)工的皮鞭下干著最沉重的活,挖溝、搬石、洗衣。

我的手,那雙曾被隆科多贊為"軟若無骨"的手,如今布滿了凍瘡和血口,像丑陋的樹根。

在這里,沒人知道我是誰,沒人記得我曾是權(quán)臣的寵妾。

我只是一個編號,一個會喘氣的奴隸。

日子一天天過去,絕望像潮水一樣將我淹沒。

我常常在半夜被凍醒,蜷縮在冰冷的草堆里,想著京城的繁華,想著隆科多,淚水無聲地滑落,又瞬間在臉頰上結(jié)成冰。

直到那天下午,寧古塔的駐防將軍薩克達到我們這片營區(qū)來巡視。

他是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身材高大魁梧,一張飽經(jīng)風霜的臉上刻著深深的皺紋,眼神銳利如鷹。

他騎在高頭大馬上,身后跟著一隊親兵,所有人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伏在地,不敢抬頭。

我當時正在河邊洗一大堆散發(fā)著惡臭的軍服,冰冷的河水刺得我骨頭發(fā)麻。

或許是我的動作慢了,監(jiān)工一鞭子抽在我背上,火辣辣的疼。

我悶哼一聲,跪倒在地,卻下意識地抬起了頭。

我的目光,就那樣直直地撞進了薩克達的眼睛里。

他勒住馬韁,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我看到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那是一種看到了不屬于這里的東西的眼神。

他盯著我的臉看了很久,那張雖然憔悴、布滿風霜,卻依然能看出昔日風韻的臉。

我能感覺到周圍人的目光,有嫉妒,有幸災樂禍,有同情。

我低下頭,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懼。

我知道,在這片蠻荒之地,一個女人的美貌,尤其是像我這樣毫無根基的罪婦的美貌,往往不是恩賜,而是催命符。

薩克達什么也沒說,調(diào)轉(zhuǎn)馬頭,帶著他的人離開了。

可我知道,他記住我了。

薩克達將軍的巡視,像一顆石子投進了死水般的流放生活,激起的漣漪卻帶著不祥的預兆。

從那天起,我能明顯感覺到周圍的氣氛變了。

監(jiān)工的鞭子不再輕易落到我的身上,甚至偶爾還會多給我一塊黑面包。

一起流放來的女人們看我的眼神,也從最初的麻木,變成了復雜的嫉妒和猜忌。

"瞧她那狐媚樣子,都四十歲的老女人了,還不安分。"

"哼,別以為自己還是在隆科多府上呢,到了這寧古塔,是龍也得盤著!"

這些竊竊私語像針一樣扎進我的耳朵里,但我只能裝作沒聽見。

我心里清楚,這點小小的"優(yōu)待",不是恩賜,而是毒藥。

它將我從所有苦難者中孤立出來,變成了一個顯眼的靶子。

而那個高高在上的獵人,只是還沒決定何時拉開他的弓。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那間四面漏風的破屋,卻發(fā)現(xiàn)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的士兵。

他手里提著一個籃子,見到我,面無表情地將籃子遞過來:"將軍賞你的。"說完,不等我反應(yīng),轉(zhuǎn)身就走。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許久才敢揭開籃子上的破布。

里面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只是一小袋木炭,還有一個尚有余溫的肉包子。

木炭能讓我在冰冷的后半夜不至于被凍僵,而那個肉包子,對于已經(jīng)幾個月不知肉味的我來說,是無上的美味。

我沒有立刻狼吞虎咽,而是將籃子緊緊抱在懷里,躲進屋子的最深處。

恐懼和屈辱像兩條毒蛇,瘋狂地啃噬著我的心。

我知道這是什么意思。

這是試探,是引誘,是猛獸在享用獵物前,漫不經(jīng)心的挑逗。

他賞我一口吃的,一點溫暖,就是在提醒我,我的生死、我的溫飽,全在他的一念之間。

我一夜沒睡。

那袋木炭我沒敢用,那個肉包子我也沒吃,任由它在寒風中變得冰冷僵硬。

我害怕一旦接受了這份饋贈,就等于默認了某種交易的開始。

可第二天,當我把幾乎凍僵的手指伸進冰冷的河水里時,我知道我堅持不了多久了。

生存的本能,遠比那點可憐的尊嚴要強大得多。

又過了幾天,寧古塔下了一場罕見的暴風雪。

鵝毛般的大雪鋪天蓋地,整個世界白茫茫一片,狂風像鬼哭狼嚎,要將這薄薄的木屋撕成碎片。

屋里的溫度和外面幾乎沒有差別,我裹緊身上所有的破爛衣物,牙齒依舊不停地打顫。

我知道,很多人熬不過這樣的夜晚。

就在我?guī)缀跻粌龅檬ヒ庾R的時候,破舊的木門"砰"的一聲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

夾雜著雪花的寒風瘋狂地涌了進來,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堵住了門口,擋住了外面所有的光。

他身上帶著一股濃烈的酒氣和風雪的寒氣,正是寧古塔將軍,薩克達。

我嚇得魂飛魄散,掙扎著從草堆里坐起來,驚恐地看著他。

他身后沒有跟任何親兵,就他一個人。

他反手將門關(guān)上,那扇可憐的木門發(fā)出一聲呻吟。

屋子里瞬間陷入黑暗,只有風從木板縫隙里鉆進來的呼嘯聲。

"你……"我顫抖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沒有點燈,在黑暗中,我能感覺到他那灼人的目光正在一寸寸地打量我,像是在審視一件貨物。

他一步步向我走來,軍靴踩在地面上,發(fā)出沉重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你叫李四兒?"他的聲音很低沉,帶著酒后的沙啞,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咬著牙,沒有回答。

他似乎也不在意,自顧自地繼續(xù)說:"我見過隆科多,十年前在京城。那時候他何等風光,沒想到……他大概也想不到,他最心愛的女人,會淪落到這種地方。"他的話語里帶著一絲嘲弄,更像是在感嘆世事無常。

我蜷縮在角落里,像一只被逼入絕境的野獸,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將軍深夜闖入我這罪婦的營房,所為何事?"我用盡全身力氣,才讓自己的聲音不那么顫抖。

黑暗中,他發(fā)出了一聲低沉的笑。

"你很聰明,也很有膽色。不像這里的其他女人,看到我就只會發(fā)抖。"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將我完全籠罩。

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混雜著烈酒、皮革和男人汗味的氣息。

"我今天巡營,看到醫(yī)官報上來的單子,今晚這場雪,又要凍死十幾個人。"他緩緩地說,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你覺得,你能熬過這個冬天嗎?"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你這樣的女人,不該死在這里。"他俯下身,我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吹在我臉上,帶著滾燙的酒氣,"京城來的金絲雀,到了這冰天雪地,羽毛再漂亮,也活不長久。"

我緊緊地咬住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屈辱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但我強忍著不讓它流下來。

他似乎很滿意我的反應(yīng),沉默了片刻,終于說出了那句決定我后半生命運的話。

"你若依了我,"他的聲音在咆哮的風雪聲中,清晰地傳進我的耳朵里,每一個字都像一塊烙鐵,燙在我的心上,"我便保你一世周全。"



03

薩克達的話,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我的心上,將我僅存的那點可憐的驕傲砸得粉碎。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窗外暴風雪的呼嘯,襯得他這句話愈發(fā)清晰,愈發(fā)不容拒絕。

一世周全?

多么誘人的四個字。

在這人命如草芥的寧古塔,能活過今天,看見明天的太陽,都是一種奢侈。

而他,許諾的竟是一世。

我沒有立刻回答,也沒有像他想象中那樣哭泣求饒或者激烈反抗。

二十年在隆科多府中的生活,教會我的不僅僅是爭風吃醋的手段,更是在權(quán)力的夾縫中如何觀察、如何判斷、如何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

我抬起頭,在昏暗中努力看清他的臉。

他的臉龐輪廓分明,像刀削斧鑿一般,那雙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充滿了侵略性和占有欲。

這是一個習慣了發(fā)號施令、習慣了掌控一切的男人。

"將軍說笑了。"我緩緩開口,聲音因為寒冷和緊張而有些沙啞,但卻異常平靜,"我不過是一個年過四十的罪婦,蒲柳之姿,如何能入將軍的眼?將軍想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何必在我這個殘花敗柳身上費心思。"

我在試探他。

我想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一時興起的泄欲工具,還是一個可以長期擺在身邊的玩物?

這決定了我將要付出的代價,以及我能得到的"周全"到底有多少分量。

薩克達顯然沒料到我會是這種反應(yīng)。

他怔了一下,隨即發(fā)出一聲更有興趣的低笑。

"殘花敗柳?我倒覺得,你像一壇陳年的女兒紅,入口或許有些烈,但后勁足得很,比那些十幾歲的黃毛丫頭有味道多了。"

他伸出手,粗糙溫熱的指腹輕輕劃過我的臉頰。

我渾身一僵,強忍住沒有躲開。

他的手指上帶著厚厚的繭子,那是常年握刀握韁留下的痕

跡,和隆科多那雙養(yǎng)尊處優(yōu)、細膩光滑的手完全不同。

"我不缺女人,寧古塔的女人,只要我想要,沒有得不到的。"他收回手,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但我缺一個能說話的人。這里太冷,太荒涼,身邊的人,不是蠢貨就是啞巴。而你,"他頓了頓,"你的眼睛里有東西,有在京城里才能看到的東西。我不喜歡蠢女人。"

我心中一動,抓住了他話里的關(guān)鍵信息。

他不僅僅是貪圖我的美色,他更感到孤獨。

一個鎮(zhèn)守邊疆,手握重兵的將軍,他的孤獨,往往比普通人更深,也更危險。

這是一個突破口。

"將軍想要一個能說話的人,怕是找錯地方了。"我垂下眼簾,語氣里帶上一絲恰到好處的自嘲和悲涼,"罪婦李氏,早已心如死灰,除了這條賤命,再無長物。將軍若只是想要一個暖床的工具,我無力反抗。但若想要一個解語花,恐怕要讓將軍失望了。"

我將自己放在一個更低的位置,卻又微妙地劃清了界限:我可以出賣身體,但我的心和思想,不是這場交易的一部分。

薩克達沉默了。

他在黑暗中凝視著我,仿佛在重新評估我的價值。

風雪聲似乎更大了,這間破屋子隨時都可能被掀翻。

我的生死,就在他接下來的一句話里。

"好一個心如死灰。"許久,他才緩緩開口,語氣里聽不出喜怒,"隆科多能寵你二十年,看來不光是因為你的臉蛋。"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狹小的空間里顯得更具壓迫感。

"我薩克達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也不喜歡用強。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

他走到門口,拉開門,一股夾雜著冰雪的狂風瞬間灌了進來,讓我冷得一哆嗦。

"三天后,如果你愿意,就自己到我府上來。如果你不來……"他沒有說下去,但那未盡之言的威脅,比任何話語都更令人心寒。

他轉(zhuǎn)頭看了我最后一眼,"別讓我失望。"

說完,他便大步走進了風雪中,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

門沒有關(guān),寒風肆無忌憚地在我這小小的庇護所里肆虐。

我卻感覺不到冷,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三天。

他給了我三天的時間,這看似是一種恩賜,實則是一種更殘忍的心理折磨。

他要我親手扼殺自己的尊嚴,洗干凈脖子,自己走到他的屠刀下面。

那三天,我度日如年。

白天,我依舊和其他人一樣干著繁重的苦役,忍受著監(jiān)工的呵斥。

晚上,我就蜷縮在草堆里,睜著眼睛看著黑暗,聽著風聲。

逃?

我能逃到哪里去?

在這冰天雪地里,不出十里,我就會變成一具僵硬的尸體。

反抗?

我拿什么反抗?

我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面對的是這寧古塔說一不二的土皇帝。

我的死,比碾死一只螞蟻還簡單。

死?

我曾想過死。

可每當這個念頭升起,我腦海中就會浮現(xiàn)出隆科多府上那些女人的臉。

她們爭斗了一輩子,最后都成了黃土一抔。

我不甘心,我花了二十年才爬到人上人的位置,我不想就這么窩囊地死在這里。

我要活下去,哪怕是茍延殘喘,我也要活下去。

我一遍遍地回想薩克達說過的每一句話。

他孤獨,他需要一個"能說話"的人。

這說明,他要的不僅僅是一個泄欲的工具。

如果我能成為他精神上的慰藉,甚至是他決策時的參考,那么我的地位,就不僅僅是一個被圈養(yǎng)的玩物。

這是一個賭博,賭注是我的后半生。

第三天黃昏,當收工的鐘聲響起時,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回到營房。

我站在岔路口,看著遠處那座燈火通明、戒備森嚴的將軍府,它像一頭蟄伏在黑暗中的巨獸。

我整理了一下身上破爛不堪的囚服,挺直了腰背。

然后,在那幫流放犯們驚愕、鄙夷、嫉妒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堅定地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走進將軍府的大門,就仿佛從地獄踏入了人間。

溫暖的空氣驅(qū)散了身上的寒意,明亮的燈火刺得我?guī)缀醣牪婚_眼。

與外面流放營的骯臟破敗相比,這里的一切都顯得那么奢華而森嚴。

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在門口,他面無表情地打量了我一眼,眼神里帶著一絲輕蔑。

"跟我來吧。"他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便轉(zhuǎn)身在前面引路。

我跟著他穿過回廊,走過庭院。

府里的下人們看到我,都紛紛投來好奇而探究的目光,交頭接耳地議論著。

我能感覺到,這些目光像一把把無形的刀子,刮在我身上。

我知道,從我踏入這座府邸的第一步起,我就進入了一個新的戰(zhàn)場。

這里的敵人,或許不像監(jiān)工那樣會用皮鞭抽打我,但她們的手段,只會更加陰險毒辣。

管家將我?guī)У胶笤阂粋€僻靜的小跨院里。

院子不大,但打掃得干干凈凈,三間正房雖然陳設(shè)簡單,但桌椅床榻一應(yīng)俱全,最重要的是,屋子中央的火盆里,炭火燒得正旺。

"以后,你就住在這里。"管家指派了兩個看起來還算老實的丫鬟給我,"有什么需要,就跟她們說。但記住你的本分,不該問的別問,不該去的地方別去。"他的話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那晚,薩克達沒有來。

接下來的幾天,我過上了來到寧古塔之后從未敢想過的生活。

我不再需要去干那些折磨人的苦役,每天都有熱騰騰的飯菜和干凈的衣服。

那兩個丫鬟伺候得還算盡心,雖然態(tài)度里總帶著幾分疏離。

我仿佛又回到了被圈養(yǎng)的日子,只是籠子從京城的隆科多府,換成了寧古塔的將軍府。

但我很清楚,這個籠子遠比之前的要危險。

薩克達沒有碰我,卻也給了我一個尷尬的身份。

我名不正言不順地住在這里,成了將軍府里一個特殊的存在。

府里的人都叫我"李夫人",但這稱呼里有多少尊敬,多少嘲諷,不言而喻。

很快,麻煩就找上門了。

薩克達似乎還有其他的女人,雖然我從未見過。

一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曬太陽,一個穿著艷麗的年輕女子帶著幾個下人,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她大約二十出頭,有幾分姿色,但眉宇間帶著一股被慣壞的驕縱之氣。

"你就是那個從流放營里來的狐貍精?"她一開口就毫不客氣,用挑剔的眼神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哼,我還以為是什么絕色美人呢,不過是個半老徐娘罷了。真不知道將軍看上你什么了。"

我沒有動怒,只是平靜地看著她。

"這位妹妹是?"

"我叫烏蘭,是將軍的人。"她揚起下巴,一臉的得意和炫耀,"我勸你識相點,別以為飛上枝頭就能變鳳凰。這里可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我知道,這是下馬威來了。

在隆科多府,這種戲碼我見了不知多少次。

我淡淡一笑,從容地站起身,理了理衣袖。

"原來是烏蘭妹妹。妹妹年輕貌美,自然是將軍的心頭好。我不過是個蒙將軍可憐,收留在此茍延殘喘的罪婦,哪里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我的語氣謙卑,姿態(tài)放得很低,卻不失體面。

烏蘭見我如此"識趣",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些無趣,但依舊不依不饒。

"算你還有自知之明!以后在這府里,你最好給凈點,要是讓我發(fā)現(xiàn)你動了什么不該動的心思……"

就在這時,院門口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你們在這里吵什么?"

是薩克達。

烏蘭的臉色瞬間變了,剛才的囂張氣焰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換上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委屈地跑到薩克達身邊,拉著他的衣袖撒嬌:"將軍,您可來了。我只是來看看這位新來的姐姐,跟她說說話,誰知道她……"

我沒有為自己辯解,只是默默地向薩克達行了一禮:"見過將軍。"

薩克達的目光在我和平靜的臉上和烏蘭泫然欲泣的表情之間掃過,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緒。

他沉聲對烏蘭說:"這里沒你的事,回去。"

"將軍……"烏蘭不甘心地還想說什么。

"回去!"薩克達的語氣加重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烏蘭嚇得一哆嗦,怨恨地瞪了我一眼,不敢再多言,悻悻地帶著人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薩克達兩個人。

他走到我面前,看著我,許久才開口:"她沒把你怎么樣吧?"

"多謝將軍關(guān)心,烏蘭妹妹只是性子直率,并無惡意。"我回答得滴水不漏。

薩克達看著我,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帶著幾分探究和贊許。

"你倒是很會息事寧人。在隆科多府上,也是這么過來的?"

"讓將軍見笑了。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垂下眼簾,輕聲說。

"在我這里,你不用低頭。"他忽然說道。

我猛地抬起頭,詫異地看著他。

"只要你安分守己,沒人敢動你。"他的眼神灼熱而直接,"今晚,我過來。"

說完,他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我站在原地,心亂如麻。

我知道,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那一晚,他遵守了他的"諾言",來到了我的房間。

沒有過多的前戲,一切都直接而粗暴,充滿了占有和征服的意味。

我緊緊地咬住嘴唇,沒有反抗,也沒有迎合,像一具美麗的木偶,任由他擺布。

在屈辱和疼痛中,我告訴自己,這是交易的一部分。

從我踏入這座府邸的那一刻起,我的身體就已經(jīng)不屬于我自己了。

事后,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靠在床頭,點了一袋煙。

煙霧繚繞中,他的臉龐顯得有些模糊。

"隆科多……對你好嗎?"他忽然問。

我愣住了,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我沉默了片刻,才輕聲說:"他給了我二十年的富貴榮華。"

"只是富貴榮華?"他追問。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和隆科多之間,有過愛嗎?

或許有過吧,在最初的那些年。

但后來,更多的只是習慣,是利益,是彼此的需要。

"他很寵我。"我選擇了一個最安全的答案。

薩克達深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

"你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他轉(zhuǎn)過頭,看著我,"跟著我,雖然給不了你隆科多那樣的潑天富貴,但至少能讓你在這寧古塔,活得像個人。"

那一刻,看著他深邃的眼睛,我忽然覺得,這個粗獷的男人,或許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

他征服我的身體,或許也想征服我的心。

而我,唯一能守住的,或許也只剩下這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了。



日子在一種詭異的平靜中一天天過去。

薩克達沒有食言,自從那晚烏蘭來鬧過之后,府里再沒有人敢明目張膽地來找我的麻煩。

我成了將軍府里一個公認的禁忌,一個地位超然于所有女人之上的存在。

我和薩克達之間,也形成了一種奇特的默契。

他白天處理軍務(wù),晚上大多會到我這里來。

他話不多,我們之間很少有溫情脈脈的交流。

他只是喜歡在我這里待著,有時會跟我說一些邊塞的趣聞,有時會抱怨軍糧押運的困難,有時,他只是沉默地喝著酒,讓我陪著他。

他似乎真的把我當成了一個"能說話的人"。

我從不主動探聽軍務(wù),但他愿意說,我就安靜地聽。

憑借著在隆科多身邊耳濡目染學來的東西,我偶爾能在他抱怨時,從一個女人的角度,提出一些不一樣的看法。

比如,他抱怨士兵們的冬衣破舊,士氣低落時,我會建議他,除了向上峰要物資,不如讓家眷們組織起來,用有限的材料縫補,再由他出面獎賞幾個手巧的軍嫂,既能解決問題,又能收攏人心。

他總是很驚訝我能想到這些,看我的眼神也漸漸地從單純的欲望,多了幾分欣賞和信賴。

我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這種平衡,既展現(xiàn)自己的價值,又從不越界。

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安穩(wěn)生活,完全建立在他對我的"興趣"之上。

一旦這份興趣消失,我將再次被打回原形。

在這種微妙的關(guān)系中,我甚至開始有了一點小小的權(quán)力。

府里的管家和下人們對我越來越恭敬,一些軍官的家眷,也會托人送些小禮物給我,想在我面前,在將軍耳邊,為自己的丈夫說幾句好話。

我從不收禮,也從不亂吹枕邊風,但我享受這種久違了的、被人敬畏的感覺。

我以為,我的后半生,就會在這樣平靜而壓抑的金色牢籠中度過。

直到那一天,一支新的流放隊伍從京城被押送到了寧古塔。

那天,薩克達正好要出城巡視新到的犯人,不知為何,他心血來潮,竟讓我陪他同去。

我換上了一身低調(diào)的衣服,戴上帷帽,坐在馬車里,跟在他的騎兵隊后面。

囚犯們被集中在城外的一片空地上,一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眼神麻木。

薩克達騎在馬上,像神祇一樣審視著這些卑微的生命。

我坐在馬車里,透過紗簾看著他們,心中百感交集。

幾個月前,我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就在我準備放下簾子的時候,我的目光忽然被一張臉吸引住了。

那是一個女人,年紀和我相仿,雖然同樣形容枯槁,但那雙眼睛里卻透著一股不甘和怨毒。

我的心,猛地一沉。

是她!

金玉!

隆科多正妻赫舍里氏身邊最得力的陪嫁丫鬟,后來被開了臉,成了隆科多有名分的姨娘。

她為人最是尖酸刻薄,因為我一直壓她一頭,對我恨之入骨。

隆科多倒臺時,就是她第一個跳出來,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是妖婦。

我以為她會在抄家時就被打殺了,沒想到,她竟然也活了下來,還被送到了這里。

金玉似乎也感覺到了我的注視,她抬起頭,目光穿過人群,準確地落在了我所在的這輛馬車上。

雖然她看不見我,但當她看到馬車旁邊那高大威嚴的薩克達時,她的眼神瞬間變了。

那是一種混雜著震驚、嫉妒、和惡毒快意的復雜眼神。

她認出我了。

或者說,她猜到了我的身份。

我的手腳瞬間變得冰涼。

金玉了解我的一切,她知道我的過去,知道我在隆科多府上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一個秘密,一個我以為已經(jīng)隨著隆科多府的覆滅而被永遠埋葬的秘密。

當晚,薩克達沒有來我這里,他被一些緊急軍務(wù)絆住了。

我一個人坐在房間里,心神不寧。

金玉那雙怨毒的眼睛,像鬼影一樣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她會像一條毒蛇,不顧一切地咬向我。

第二天,我的預感就應(yīng)驗了。

一個士兵來報,說一個新來的女犯,在做工時偷了東西,還打傷了監(jiān)工,按律當斬,但她指名道姓,說有天大的機密要向?qū)④姺A報,事關(guān)將軍的性命安危。

我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

薩克達聽完匯報,皺起了眉頭。

他本不想理會,但"事關(guān)性命安危"這幾個字,還是讓他起了疑心。

他決定親自去審一審。

而我,作為他身邊的"紅人",被他帶在了身邊。

審訊的地點就在軍營的刑訊室。

我站在薩克達身后,看著那個被五花大綁、滿身是傷的女人被拖了進來。

正是金玉。

她一看到我,眼睛里立刻迸發(fā)出瘋狂的光芒。

她不看薩克達,而是死死地盯著我,笑得凄厲而詭異。

"李四兒!你這個賤人!沒想到吧,我們又見面了!你以為你爬上了將軍的床,就能高枕無憂了嗎?我告訴你,我死也要拉著你一起下地獄!"

薩克達的臉色沉了下來。

"放肆!你就是那個妖言惑眾的罪婦?說,你要稟報什么機密?若是敢胡說八道,本將軍立刻就讓你人頭落地!"

金玉瘋狂地大笑著,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她猛地停住笑,抬起頭,目光轉(zhuǎn)向薩克達,一字一頓,用盡全身力氣喊道:

"將軍,您身邊的這位李夫人,可不是個簡單的女人。她藏著一個能要了您命的秘密……"

金玉那凄厲的聲音在陰森的刑訊室里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我的心里。

我感到薩克達的身體瞬間僵硬了一下,他緩緩側(cè)過頭,那雙鷹隼般的眼睛里充滿了審視和懷疑,像兩利劍,要將我從里到外剖開。

我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手腳冰涼,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我知道,我最大的危機,來了。

"什么秘密?"薩克達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悶雷。

金玉的臉上露出得意的、報復性的快感。

她死死地盯著我,仿佛要欣賞我驚慌失措的丑態(tài)。

"將軍,您可知道,隆科多權(quán)傾朝野,私下里結(jié)黨營私,與許多朝中大臣都有密信往來。那些信里,可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話!而記錄著所有名單和信件摘要的一本冊子,就在隆科多倒臺的前一夜,被他交給了他最信任的人!"

她說到這里,故意停頓了一下,用怨毒的目光掃向我。

"而他最信任的人,就是這位冰清玉潔的李夫人!"她尖叫道,"那本冊子,就是她藏起來的!將軍,您想想,這東西要是被捅到皇上那里去,您窩藏朝廷重犯的寵妾,還讓她在您府里作威作福,這可是滅九族的滔天大罪??!"

刑訊室里一片死寂,連空氣都仿佛被抽干了。

我能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薩克達的,有周圍親兵的,那些目光充滿了震驚、懷疑和冷酷。

薩克達緩緩地轉(zhuǎn)過身,完全面向我。

他沒有發(fā)怒,也沒有質(zhì)問,只是那么靜靜地看著我,眼神深不見底,比寧古塔的寒冰還要冷上三分。

"她說的是真的嗎?"他問,聲音平靜得讓人心悸。

在這種時刻,任何謊言和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

金玉既然敢說出來,必然有她的把握。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大腦在飛速運轉(zhuǎn),權(quán)衡著利弊。

承認,是死路一條;否認,一旦她拿出什么證據(jù),我會死得更慘。

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迎著他冰冷的目光,凄然一笑。

"將軍,事到如今,我說什么,您還會信嗎?"

我的反問讓薩克達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我轉(zhuǎn)向金玉,眼神里充滿了憐憫和悲哀:"金玉,我與你斗了半輩子,沒想到,你到了這般田地,心里還是只有恨。你以為你揭發(fā)了我,你就能活命嗎?你錯了。你知道了這個秘密,無論真假,你都必死無疑。而我……"我頓了頓,目光重新回到薩克達臉上,"我的命,從來都不在自己手里。以前在隆科多手里,現(xiàn)在,在將軍您的手里。您想讓我生,我便生;您想讓我死,我不過是再死一次罷了。"

我的話,將自己置于一個完全被動、任人宰割的位置,卻也巧妙地將問題的核心,從"冊子的真假",轉(zhuǎn)移到了"薩克達的選擇"上。

同時,也點明了金玉必死的結(jié)局,瓦解了她的心理防線。

果然,金玉的臉色變了,她沒想到我不僅不求饒,反而如此平靜地接受了"命運",甚至還宣判了她的死刑。

她開始慌了,尖叫道:"你胡說!將軍,別信她的鬼話!她是在拖延時間!那本冊子……那本冊子就被她縫在了她從京城帶來的那件舊棉襖的夾層里!你們?nèi)ニ眩凰驯阒?

薩克達的眼神猛地一縮。

金玉喊出了最后的底牌,整個人像虛脫了一樣癱軟在地。

薩克達沒有立刻下令去搜,他只是看著我,似乎想從我的臉上看出些什么。

我沒有躲避他的目光,只是靜靜地站著,臉上沒有一絲波瀾,仿佛金玉所說的,是一件與我毫不相干的事情。

許久,他才揮了揮手,對身邊的親兵道:"把她帶下去,嚴加看管,不準任何人接近。"這個"她",指的是金玉。

然后,他轉(zhuǎn)向我,語氣依舊聽不出喜怒:"你,跟我回府。"

回到那個熟悉的小院,氣氛卻完全變了。

下人們都遠遠地躲著,不敢靠近。

薩克達遣散了所有人,整個院子里只剩下我們兩個。

他坐在主位上,一言不發(fā),只是用那雙銳利的眼睛反復地審視我,仿佛要將我的靈魂看穿。

我站在屋子中央,任由他打量。

我知道,這是最后的審判。

"棉襖呢?"他終于開口。

我沉默了片刻,走到床邊,從箱子的最底層,翻出了一件破舊不堪的棉襖。

那是我從京城一路穿到這里的,上面沾滿了污穢和血跡。

我將棉襖捧到他面前。

他接過去,用他那雙握慣了刀劍的手,粗暴地撕開了棉襖的夾層。

隨著"刺啦"一聲,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冊子,從里面掉了出來,落在地上。

我的心,也跟著沉到了谷底。

薩克達的呼吸明顯變得粗重。

他彎腰,慢慢地撿起那個冊子,一層層地打開油布。

那本薄薄的冊子,此刻卻仿佛有千斤重。

他翻開了第一頁。

屋子里安靜得可怕,我能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我看到薩克達的臉色隨著他翻動書頁,變得越來越凝重,越來越陰沉。

他的眼神從最初的震驚,到憤怒,再到一種深沉的忌憚。

當他合上冊子的那一刻,一股冰冷的殺氣,瞬間籠罩了整個房間。

他抬起頭,眼神像淬了毒的刀,死死地盯著我。

"你好大的膽子。"他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你知不知道,光憑這本東西,我就可以把你千刀萬剮!"

我沒有退縮,反而迎著他的目光,慘然一笑:"我知道。從我藏下它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它不是護身符,而是催命符。"



薩克達的殺氣如同實質(zhì),壓得我?guī)缀醮贿^氣來。

那本冊子就放在他手邊的桌上,像一個隨時會引爆的炸藥,足以將我們所有人都炸得粉身碎骨。

"你為什么留著它?"他死死地盯著我,試圖從我的眼睛里找到一絲一毫的欺騙,"別告訴我你對隆科多還舊情難忘,想留個念想。你不是那種蠢女人。"

"當然不是。"我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我對他的情分,早在被趕出王府的那一刻,就煙消云散了。我留下它,只是為了活命。"

"活命?"薩克達冷笑一聲,"帶著這東西,是活命?李四兒,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這東西是催命符!"

"在京城,它是催命符。但在寧古塔……"我抬起眼,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它也可以是保命符,甚至是……更進一步的敲門磚。"

我的話讓薩克達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眼中的殺氣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極度危險的思索。

他沒有立刻反駁,而是重新坐了下來,示意我繼續(xù)說下去。

我知道,我賭對了第一步。

他沒有在看到冊子的第一時間殺我滅口,就說明他內(nèi)心的欲望壓過了恐懼。

他不僅僅想保住自己的位置,他還想得到更多。

"將軍,您鎮(zhèn)守寧古塔多年,勞苦功高,可皇上給過您什么?"我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您手握重兵,遠離京城,在皇上眼里,您不是功臣,而是一柄懸在邊疆、隨時可能反噬自身的利刃。他派您來這里,名為倚重,實為放逐。您在這里待得越久,皇上只會對您越發(fā)猜忌。"

這番話,正中薩克達內(nèi)心最深處的隱痛。

他是個有野心的人,被困在這苦寒之地,名為一方主宰,實則是一個高級囚犯。

他的表情沒有變,但那微微收緊的拳頭,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不平靜。

"這本冊子,就是一把鑰匙。"我繼續(xù)說道,"它能殺人,也能救人。上面記錄的每一個人,都是朝中的實權(quán)官員,他們曾經(jīng)向隆科多靠攏,就說明他們對現(xiàn)狀心懷不滿,或是本身就不干凈。這些人,現(xiàn)在最怕的是什么?是這本冊子的存在。"

"只要這本冊子在你手里,他們就等于被你扼住了咽喉。他們會想盡一切辦法自保,而自保的最好方式,就是向您,向這本冊子的新主人,表示他們的‘忠誠’。"

薩克達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他的眼神中閃爍著貪婪和野心的火焰。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這本冊子不是用來告發(fā)的,告發(fā)只會引火燒身。

這本冊子是用來控制的,用來在千里之外的寧古塔,編織一張看不見的、直通京城權(quán)力中心的大網(wǎng)。

"你想讓我用這個,去要挾朝中大臣?"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不是要挾,是‘聯(lián)盟’。"我糾正道,"將軍手握兵權(quán),他們手握朝堂的話語權(quán)。將軍為他們保守秘密,他們?yōu)閷④娫诨噬厦媲懊姥裕斔屠?。這是一個雙贏的局面。有了他們在京城做內(nèi)應(yīng),您在寧古塔的位置,才能真正固若金湯。甚至……"

我沒有再說下去,但那未盡之言的意思,我們都懂。

薩克達站起身,在屋子里來回踱步。

他的內(nèi)心正在進行天人交戰(zhàn)。

這是一個巨大的賭博,贏了,他將擁有前所未有的權(quán)力和影響力;輸了,就是萬劫不復。

許久,他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李四兒,你真是個可怕的女人。你的心,比這寧古塔的冰雪還要冷,還要毒。"

我慘然一笑:"不可怕,又怎能活到今天?"

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輕輕抬起我的下巴,強迫我與他對視。

"你為什么要幫我?別跟我說你是什么忠心耿耿。你這么做,想要得到什么?"

"我想要的,將軍不是早就給了嗎?"我迎著他的目光,毫不畏懼,"一世周全。我不想再過那種任人宰割、朝不保夕的日子。我要的,不是一個男人暫時的庇護,而是真正能讓我安身立命的權(quán)力。將軍,您登得越高,我站得才越穩(wěn)。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一根繩上的螞蚱……"他咀嚼著這幾個字,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笑聲中充滿了快意和決斷。

"好!好一個一根繩上的螞蚱!"他收起笑容,眼神變得無比堅定,"李四兒,從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玩物。你,是我的合謀者。"

他將那本冊子重新交到我的手里。

"這東西,以后由你保管。你比我更懂京城的那些人和事,該怎么用它,你來拿主意。"

我接過那本薄薄的冊子,它此刻卻重如泰山。

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的命運,以及薩克達的命運,都和這本冊子緊緊地綁在了一起。

我們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那……金玉呢?"我輕聲問。

薩克達眼中閃過一絲冷酷的殺意。

"一個不知死活的蠢貨,留著也是禍害。"他淡淡地說,"我會處理干凈,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那一刻,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心中再無一絲恐懼和屈辱,只剩下一種冰冷的、共生的平靜。

我們不再是主人與奴隸,而是真正的同謀。

在這場權(quán)力的游戲中,他需要我的頭腦,我需要他的刀劍。

我們相互利用,相互依存,共同走向那未知的、充滿危險的未來。

從那天起,我和薩克達的關(guān)系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化。

我依然住在那座小院里,表面上,我還是那個被將軍圈養(yǎng)的、見不得光的女人。

但暗地里,這個小院,已經(jīng)成了寧古塔真正的權(quán)力核心。

薩克達給了我極大的信任。

他不再把我當成一個只能在枕席間承歡的玩物,而是真正將我視為可以商議大事的謀士。

他處理軍務(wù)的書房,我也可以自由出入。

他開始把他遇到的難題、他的野心和困惑,毫無保留地講給我聽。

而我,則開始著手編織那張以冊子為中心的大網(wǎng)。

我讓薩克達以改善流放犯待遇的名義,將金玉從刑訊室里提了出來,單獨關(guān)押。

幾天后,一個寒冷的夜晚,我獨自一人去見了她。

她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見到我,眼中只剩下恐懼。

"你……你想干什么?"她瑟縮在角落里,聲音顫抖。

"我來送你上路。"我平靜地說。

她絕望地尖叫起來,我沒有理會,自顧自地說:"不過,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一點,甚至,讓你遠在京城的家人,得到一筆安家費。條件是,你寫一封認罪書。"

"認罪書?"她不解地看著我。

"對,"我冷冷地看著她,"就說你因為嫉妒我,蓄意誣告,企圖離間我和將軍的關(guān)系。你寫得越情真意切,你的家人就能得到越多的好處。"

金玉不蠢,她立刻明白了我的用意。

這是要徹底洗清我身上的嫌疑,讓她自己背上所有的罪名。

她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力反抗。

在死亡的威脅和家人的利誘下,她最終還是屈服了。

拿到金玉畫押的認罪書后,第二天,她便在牢里"畏罪自殺"了。

薩克達拿著這份認罪書,在軍中高層面前演了一場戲,不僅徹底消除了冊子事件帶來的隱患,還為我樹立了一個被冤枉的、楚楚可憐的形象。

解決了內(nèi)部的威脅,我開始將目光投向了京城。

那本冊子上的名單,我早已爛熟于心。

我將上面的人分成了三類:第一類,位高權(quán)重,但根基不穩(wěn),急需外援的;第二類,貪婪成性,可以用利益收買的;第三類,膽小怕事,稍加威脅就會俯首帖耳的。

我的第一個目標,是吏部的一名侍郎,姓錢。

此人能力平平,靠著鉆營投機才爬到今天的位置,在冊子上的罪證也最為確鑿。

他是個典型的軟骨頭。

我讓薩克達以軍務(wù)匯報的名義,派一名心腹親信前往京城。

這名親信沒有直接去找錢侍郎,而是通過一個地下錢莊,給他送去了一份"厚禮"——一千兩銀子,以及一片被燒掉了一半的、從那本冊子上撕下來的紙角。

紙角上,恰好有他名字里的一個"錢"字。

我們沒有提出任何要求,也沒有留下任何聯(lián)系方式。

這是一種無聲的警告,也是一種高明的試探。

魚兒,上鉤了。

有了第一個成功的案例,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我們用類似的方法,或威逼,或利誘,或施以小恩小惠,與名單上的幾位關(guān)鍵人物,建立起了秘密的聯(lián)系。

我成了這條秘密戰(zhàn)線的總指揮。

我教薩克達的人如何傳遞密信,如何揣摩京城那些官員的心思,如何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

我的小院,成了密信的中轉(zhuǎn)站。

那些關(guān)系著無數(shù)人烏紗帽甚至身家性命的信件,經(jīng)由我的手發(fā)出,又帶著各種各樣的信息回到我的手中。

薩克達對我的能力愈發(fā)嘆服,也愈發(fā)依賴。

他發(fā)現(xiàn),我不僅懂女人之間的爭斗,更懂男人之間的權(quán)謀。

他甚至開玩笑說,我若是個男人,恐怕連隆科多都不是我的對手。

在這場危險的游戲中,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也變得更加復雜。

我們是同謀,是戰(zhàn)友,也是最親密的床伴。

他給了我前所未有的權(quán)力和尊重,而我,也讓他體會到了掌控朝臣、影響時局的快感。

我們像兩只在懸崖邊跳舞的野獸,享受著這種致命的刺激。

我心里很清楚,我們走的是一條逆天之路。

當今皇上,雍正,是一個以多疑和嚴酷著稱的君主。

他的眼睛,遍布天下。

我們自以為高明的手段,真的能永遠瞞天過海嗎?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

我們的活動,終于還是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雍正七年秋,一紙圣旨從京城八百里加急送至寧古塔。

圣旨的內(nèi)容冠冕堂皇,說是皇上體恤邊關(guān)將士辛苦,特派戶部尚書、和碩果親王允禮為巡邊欽差,前來寧古塔視察防務(wù),犒賞三軍。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我和薩克達的心都沉了下去。

戶部尚書只是個幌子,這位果親王允禮,才是關(guān)鍵。

他是皇帝最信任的弟弟之一,為人精明干練,心思縝密。

派他來,絕不是簡單的巡邊犒賞,而是來調(diào)查的。

皇上,已經(jīng)開始懷疑我們了。

欽差隊伍抵達寧古塔的那一天,薩克達率領(lǐng)所有將官出城三十里迎接,場面搞得盛大而隆重。

我沒有露面,只是站在將軍府最高的角樓上,遠遠地看著那支浩浩蕩蕩的隊伍。

為首的果親王,騎在一匹神駿的白馬上,雖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股皇室的貴氣和威嚴,隔著這么遠都能感覺到。

這是一場生死攸關(guān)的考驗。

我們必須演一場天衣無縫的戲,才能騙過這位精明的王爺。

接下來的幾天,整個寧古塔都陷入一種高度緊張的氛圍中。

薩克達每天陪著果親王視察軍營,檢閱軍隊,匯報防務(wù),表現(xiàn)得像一個忠心耿耿、頭腦簡單、只知練兵打仗的粗魯武夫。

他把我雪藏在后院,對外只說我是他從流放犯里撿來的一個暖床丫頭,上不得臺面。

而我,則在這座小院里,指揮著另一條戰(zhàn)線。

我通過秘密渠道,通知京城那幾位"盟友",讓他們立刻收斂所有的小動作,并且想辦法在果親王面前,為薩克達塑造一個"治軍有方,但理財無能,經(jīng)常需要朝廷接濟"的形象。

果親王在寧古塔待了半個月。

他白天和薩克達巡營,晚上就住在將軍府的客院里,深居簡出。

他看似什么都沒做,只是例行公事地問話、查賬,但我知道,他那雙眼睛,一定在暗中觀察著這里的一切。

轉(zhuǎn)折點發(fā)生在欽差隊伍準備離開的前三天。

那天晚上,果親王在府里設(shè)宴,款待寧古塔所有七品以上的將官。

薩克達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就在宴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果親王忽然笑著對薩克達說:"薩克達將軍,本王聽聞你后院藏著一位從京城來的絕色美人,不知可否請出來,為本王和各位大人彈奏一曲助興???"

薩克達的心猛地一跳,他知道,真正的試探來了。

他連忙起身,裝作一副惶恐的樣子:"王爺說笑了,末將這后院哪有什么絕色美人,不過是個粗鄙的罪婦,怕是污了王爺?shù)难邸?

"哦?"果親王臉上的笑容不變,"將軍何必過謙。本王還聽說,這位李夫人不僅美貌,還頗有才情,曾是隆科多大人府上的紅人呢。想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吧?"

他連我的姓氏和來歷都一清二楚!

薩克達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了。

他知道,再推脫,就是心虛。

他只能硬著頭皮,派人來叫我。

當我接到命令時,我反而平靜了下來。

我知道,這一關(guān),躲是躲不過去的。

我沒有刻意梳妝打扮,只是換上了一身素雅的衣裙,臉上略施薄粉,遮住那份不屬于罪婦的精明和銳氣,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飽經(jīng)風霜、惹人憐愛的柔弱女子。

我抱著琴,走進燈火通明的宴會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有好奇,有驚艷,有鄙夷,也有審視。

我目不斜視,走到大廳中央,盈盈下拜。

"罪婦李氏,見過王爺,見過各位大人。"

"抬起頭來。"果親王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我緩緩抬起頭。

果親王看著我的臉,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果然是天香國色,難怪薩克達將軍要金屋藏嬌。"他端起酒杯,似笑非笑地說,"李夫人,本王今天就想聽聽,名動京城的絕技,比之這北國風光,如何?"

這是捧殺。

他故意抬高我,就是想看我如何自處,想看薩克達的反應(yīng)。

我沒有接話,只是將琴放在案上,調(diào)試了一下琴弦。

然后,我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大廳。

"王爺謬贊了。罪婦早已心如死灰,京城的繁華舊夢,不敢再提。今日蒙王爺天恩,得見天顏,不敢彈那靡靡之音,污了王爺?shù)亩洹?我頓了頓,抬眼看著果親王,"罪婦想為王爺,為各位鎮(zhèn)守邊關(guān)的將士,彈一曲《出塞》,以表敬意。"

說完,不等果親王反應(yīng),我的手指便落在了琴弦上。

激昂而悲壯的琴聲,瞬間充滿了整個大廳。

那不再是后宅女子幽怨的吟唱,而是金戈鐵馬、馬革裹尸的邊塞悲歌。

我的琴聲里,有戰(zhàn)士出征的豪邁,有浴血沙場的慘烈,更有埋骨他鄉(xiāng)的蒼涼。

所有人都被這琴聲鎮(zhèn)住了。

那些平日里只知喝酒吃肉的武將們,聽著這琴聲,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命運,一個個眼圈泛紅,神情激動。

薩克達更是雙拳緊握,虎目含淚。

果親王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靜靜地聽著,眼神變得越來越深沉,越來越復雜。

一曲終了,余音繞梁。

大廳里鴉雀無聲。

許久,果親王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親自走下座位,將我扶起。

"好!好一個《出塞》!"他看著我,眼神中充滿了贊嘆和一絲憐憫,"有此心境,難怪……難怪了。李夫人,是本王唐突了。"

他轉(zhuǎn)頭對薩克達說:"薩克達將軍,你有此紅顏知己,是你的福氣。只是,如此奇女子,淪落至此,可惜,可嘆!"

說完,他便再也沒有看我一眼,轉(zhuǎn)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我知道,這一關(guān),我過了。

我用一曲《出塞》,將自己從一個"禍國妖婦"的形象,成功地塑造成了一個深明大義、與邊關(guān)將士同呼吸共命運的"紅顏知己"。

我不僅打消了果親王的疑心,甚至還贏得了他的同情和贊賞。

宴會結(jié)束后,薩克達回到我的院子,他一把將我緊緊抱在懷里,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四兒,你救了我,也救了我們所有人。"

我靠在他寬闊的胸膛上,卻沒有絲毫的輕松。

我知道,我們只是暫時安全了。

只要我們還在走這條路,皇帝的眼睛,就永遠在黑暗中注視著我們。

果親王的離去,讓寧古塔暫時恢復了平靜,但我和薩克達都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們成功地騙過了欽差,但這并不能消除皇帝心中的疑慮,反而可能讓他更加警惕。

"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一個深夜,我對薩克達說,"京城的那張網(wǎng),看似有用,實則是一個火藥桶。我們利用他們,他們也在利用我們。一旦其中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我們就會被炸得粉身碎骨。"

薩克達沉默著,他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這段時間,他雖然享受著權(quán)力帶來的快感,但內(nèi)心的焦慮也與日俱增,他時常在睡夢中驚醒,生怕第二天就有來自京城的鎖鏈套上他的脖子。

"那依你看,我們該怎么辦?"他問我,眼神中充滿了依賴。

"釜底抽薪。"我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

"如何釜底抽薪?"

"將那本冊子,交給皇上。"

我的話讓薩克達猛地站了起來,震驚地看著我:"你瘋了?我們了這么大功夫,冒了這么大的風險,就是為了這本冊子?,F(xiàn)在你讓我交出去?那我們之前做的一切,不都白費了?"

"不交,我們遲早會死在這本冊子上。"我冷靜地分析道,"皇上已經(jīng)起了疑心,他會用盡一切辦法來查我們。我們不可能永遠不露出馬腳。與其被動地等著他來查,不如我們主動出擊,把這份‘天大的功勞’,送到他面前。"

我走到他身邊,拉著他重新坐下。

"將軍,您想,我們把冊子交上去,會發(fā)生什么?首先,皇上會龍顏大悅,因為我們幫他鏟除了一個潛伏的亂黨集團。您的大功,足以抵消他之前對您的所有猜忌,甚至還會得到豐厚的獎賞。冊子上那些人被清除后,朝中必然會出現(xiàn)大量的職位空缺,到時候,我們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安排我們自己的人上位。這比用秘密去要挾他們,要安全、可靠得多。"

"最重要的是,"我看著他的眼睛,鄭重地說,"我們交出冊子,就等于向皇上交出了一份‘投名狀’。我們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皇上的江山社稷,徹底綁在了一起。從此以后,您就是皇上最信任的純臣。這,才是真正的‘一世周全’。"

薩克達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我的這番話,為他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

他之前只想著如何利用冊子謀取私利,卻從未想過,將它作為一份獻給皇帝的投名狀。

"可是……"他還是有些猶豫,"冊子上的人,都是朝中重臣,盤根錯節(jié)。皇上真的會因為一本不知真假的冊子,就對他們動手嗎?萬一……萬一皇上覺得是我們偽造的,是為了構(gòu)陷忠良……"

"所以,我們不能直接交。"我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我們需要一個契機,一個完美的、讓皇上深信不疑的契機。而且,我們交的,不能是完整的冊子。"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們開始了一個周詳而危險的計劃。

我讓京城的"盟友"們,有意無意地開始互相攻訐,制造混亂。

同時,我精心挑選了冊子上的幾個罪證確鑿、民憤極大,但又不是最核心的人物,將他們的罪證通過第三方渠道,匿名呈報給了都察院。

一時間,京城朝堂風聲鶴唳,幾位大員接連落馬,查出的罪行與我們匿名舉報的完全吻合。

這讓雍正皇帝對"亂黨"的存在深信不疑,并下令徹查。

時機,成熟了。

薩克達親自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奏折,聲稱他在審問隆科多家眷時,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這個驚天秘密。

經(jīng)過他長時間的暗中查訪,冒著生命危險,終于核實了部分亂黨的罪行。

如今,他愿將這本關(guān)系著江山社稷的罪證實錄,獻給皇上。

隨同奏折一起送往京城的,是那本冊子。

但它已經(jīng)不再是原來的樣子。

我將其中涉及果親王以及幾位皇上真正心腹的頁面,都悄悄地抽換掉了,換上了一些無關(guān)緊要或者早已失勢的人。

這既保護了不該動的人,也讓這份名單看起來更加"真實可信"。

做完這一切,我們能做的,就只有等待。

那是我一生中最漫長的等待。

每一天,我都和薩克達坐立不安。

我們不知道,等待我們的,是皇上的雷霆之怒,還是天大的封賞。

一個月后,圣旨再次來到寧古塔。

宣旨的太監(jiān),是皇帝身邊最得寵的總管太監(jiān)。

他展開圣旨,用尖細而洪亮的聲音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寧古塔將軍薩克達,忠勇可嘉,智破奸黨,有功于社稷……擢升為奉天靖邊大將軍,賜黃馬褂,賞銀萬兩,欽此!"

當聽到"靖邊大將軍"這幾個字時,我和薩克達都愣住了。

這個封號,意味著他擁有了節(jié)制東北三省所有兵馬的權(quán)力。

這不僅僅是升官,這是無上的榮耀和信任。

我們,賭贏了。

那晚,寧古塔的將軍府,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大將軍府了,舉行了盛大的慶功宴。

薩克達喝得酩酊大醉,抱著我,一遍遍地喊著我的名字。

宴會散去,我扶著他回到房間。

他抓著我的手,眼神迷離,卻又無比認真地說:"四兒,皇上還下了另一道密旨。他準我……為你請封誥命。"

我的心,猛地一顫。

誥命夫人,這是我連做夢都不敢想的身份。

這意味著,我不再是罪婦,不再是玩物,而是被朝廷承認的、堂堂正正的將軍夫人。

我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這個將我從地獄里撈出來,又被我一步步推向權(quán)力巔峰的男人。

我們之間,沒有純粹的愛情,卻有著比愛情更堅固的、用鮮血和陰謀澆筑的羈絆。

窗外,風雪又起。

但這寧古塔的冬天,似乎不再那么寒冷了。

我靠在薩克達的懷里,看著跳動的燭火。

我不知道我的未來會走向何方,但我知道,我終于靠自己的雙手,扼住了命運的咽喉。

我從一個任人擺布的金絲雀,變成了一個可以與鷹隼并肩的女人。

我的后半生,或許依舊充滿了斗爭和算計,但這一次,我不再是棋子,而是那個可以落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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