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3月2日，一張濕透了的五塊錢紙幣，成了王息坤留在人間最后的痕跡。

這錢不是買煙的，也不是留給家里的，是他提前備下的黨費。

但你要是真跟那些老兵聊過，或者自己穿過那身這衣服，你就知道在叢林戰(zhàn)的“清剿”階段，走在第一個的“尖兵”是個什么概念。

那不是什么威風(fēng)凜凜的C位，那就是給閻王爺遞名片的“肉盾”。

今兒咱們不扯大戰(zhàn)略，就聊聊54軍162師485團6連里，那對出了名的“雙子星”——排長王息坤和班長潘細臘。

這一仗打得太憋屈了。

那是對越自衛(wèi)還擊戰(zhàn)的攻堅階段，地點在廣淵南側(cè)的一個峽谷。

那鬼地方地形邪門得很，是個葫蘆口，兩邊大山夾著一條路，典型的“口袋陣”。

那幾天老天爺也不作美，陰雨連綿，紅土路滑得跟抹了油一樣。

6連剛鉆進口袋底，兩邊山頭就炸了。

這不是遭遇戰(zhàn)，是人家早就擺好的一桌鴻門宴。

越軍居高臨下，子彈跟下雨一樣潑下來，6連瞬間就被按在公路上摩擦。

最要命的是，后面跟著的85炮連全是重裝備，沒步兵掩護就是活靶子。

這要是把兩頭一堵，這幾百號人就真成了餃子餡了。

這時候，二排長王息坤眼毒，一下子就盯上了側(cè)翼的5號高地。

這地方是整個戰(zhàn)場的“陣眼”，誰拿下來誰就能架機槍控制全場。

可是大部隊被壓得頭都抬不起來，王息坤手邊就剩下四班長潘細臘、副班長申占軍，外加倆機槍手。

滿打滿算，五個人。

要去攻一座山，而且正面根本沒路，全是那種掛滿在大藤蔓的絕壁，看著都讓人腿肚子轉(zhuǎn)筋。

這時候就得說說潘細臘了。

這小伙子湖北人，看著瘦精精的，其實是個練家子，全團的單雙杠冠軍。

在那個沒什么戰(zhàn)術(shù)背心、也沒高科技攀登索的年代，這種原始的身體素質(zhì)就是保命符。

面對那種立陡的石崖，普通人早放棄了，潘細臘硬是像個壁虎一樣，手指扣著石縫，腳蹬著樹藤往上蹭。

有一段實在沒地兒下腳，王息坤二話沒說，往那兒一蹲，當(dāng)了個人肉梯子。

潘細臘踩著排長的肩膀，一個引體向上竄上去，再把后面的人一個個拽上來。

這哪是爬山啊，這就是在拿命賭路。

等這五個人滿身泥血爬上山頂，才發(fā)現(xiàn)這是真的進了鬼門關(guān)。

你猜怎么著？

對面稀里嘩啦沖上來七十多個越軍。

火箭筒、沖鋒槍，黑壓壓一片。

五個人對七十個，這仗怎么打？

要是換了咱們現(xiàn)在看的神劇，那肯定是端著槍一通掃射。

但那是真實的戰(zhàn)場，子彈打光了就是死。

王息坤這人腦子極其清醒，他沒讓大家蠻干，而是玩起了“點名”。

兩挺機槍封鎖路口，四支沖鋒槍全部調(diào)成單發(fā)，一槍一個，絕不浪費。

這種打法把越軍打懵了，以為對面也是個主力排，硬是沒敢那是往上沖。

槍管打紅了怎么辦？

潘細臘以前干過軍械員，懂行。

他喊著輪流射擊，趁空檔讓槍管冷卻。

那時候也沒什么冷卻液，全靠山風(fēng)吹，甚至得往上撒尿降溫。

這種在生死關(guān)頭的冷靜，比什么熱血都值錢。

他們硬是頂住了兩個多小時，干掉了60多個敵人。

這戰(zhàn)損比，放在整個戰(zhàn)爭史上都是個奇跡。

本來故事到這就該是大團圓結(jié)局了，可歷史往往就在這時候給你來一刀狠的。

天快黑了，槍聲稀疏下來。

按理說該固守待援，但王息坤心里犯嘀咕。

他清點戰(zhàn)果時發(fā)現(xiàn)不對勁，有幾個剛才明明打倒的敵人“沒”了。

這說明什么？

說明有殘敵裝死，或者是藏進草叢里了。

這幫越軍最擅長的就是鉆草叢搞偷襲，如果不清理干凈，晚上大家都得完蛋。

于是，最慘烈的一幕來了。

三人搜剿小組，原本是潘細臘走在最前頭。

他年輕、反應(yīng)快、槍法準，是最好的尖兵人選。

但在處理掉兩個突然竄出來的越軍后，前面的地形變得極其復(fù)雜，亂石嶙峋，雜草一人多高，陰森森的。

王息坤突然伸手，一把拽住了潘細臘。

他當(dāng)時吼了一句什么，后來潘細臘在很多場合都回憶過。

那不是什么豪言壯語，就是一句大白話：“我是排長，我先上！”

這就是那種能把后背托付給對方的交情，沒有任何廢話，生死就在一念之間。

潘細臘被硬生生拽到了后面。

王息坤端著槍，走到了最前面那個負責(zé)“擋子彈”的位置。

沒走出幾步，一塊巨大的巖石擋路。

王息坤剛探出頭觀察，石縫里三支槍同時開了火。

太近了。

近到連大腦反應(yīng)的時間都沒有。

王息坤甚至沒來得及扣動扳機，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那一刻，潘細臘眼晴都紅了。

他眼睜睜看著那個剛才還把生路留給自己的大哥倒在血泊里，這種沖擊力能把人的心撕裂。

他不管不顧地要去拼命，被申占軍死死拉住。

緊接著就是一場近距離的死斗，手榴彈互扔，潘細臘褲腿都被炸爛了，耳朵嗡嗡響，但他像感覺不到疼一樣，跳起來一梭子掃死了那個殺害排長的兇手。

戰(zhàn)斗結(jié)束后，潘細臘抱著王息坤的遺體，在那片濕漉漉的紅土地上哭得像個丟了魂的孩子。

他在整理排長遺物的時候，在那個留給未婚妻的背包里，翻出了五塊錢。

那是王息坤準備好的最后一次黨費，早就被雨水和血水浸透了。

后來，潘細臘和王息坤都被中央軍委授予了“戰(zhàn)斗英雄”稱號。

這是極高的榮譽，是用命換來的。

潘細臘后來一路提干，做到了副團長，轉(zhuǎn)業(yè)后在湖北浠水的檢察院工作，直到退休。

日子過得波瀾不驚，娶妻生子，慢慢變老。

但我總覺得，在他后半生無數(shù)個安穩(wěn)的夜晚，或許都會夢回那個同厄村的山頂。

那個把他推到身后、自己走向死亡的背影，大概是他這輩子最沉重的勛章，也是最深的痛。

46年過去了，那五塊錢黨費的故事，現(xiàn)在聽起來可能有點遙遠。

但這種在生死關(guān)頭把生的希望留給戰(zhàn)友、把死的危險留給自己的血性，才是這個民族能夠一次次挺過危難的真正脊梁。

那些把青春葬在南疆紅土里的人，從沒想過當(dāng)英雄，他們只是做到了“戰(zhàn)友”這兩個字。

2015年5月28日，老英雄潘細臘因病去世，享年60歲。

這一次，他終于可以去那個世界，和他的排長重逢了。

參考資料：

廣州軍區(qū)政治部，《南疆衛(wèi)士——對越自衛(wèi)還擊作戰(zhàn)英雄模范故事集》，1980年內(nèi)部印行。

54軍軍史編委會，《第54集團軍軍史》，解放軍出版社，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