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結婚前三個月,母親打來電話,說房子的事還差二十萬。

我當時正在公司加班,手里捏著一份被客戶退回來的方案。聽到這個數(shù)字,我沒說話,母親那邊也安靜了幾秒,然后她說,你弟弟說了,這錢就先不還你了,等以后寬裕了再說。

我問,什么叫先不還。

母親的聲音有點不耐煩,說你一個女孩子,賺那么多錢干什么,又不用養(yǎng)家。你弟弟不一樣,他要娶媳婦,要過日子。

我說行,然后掛了電話。第二天就把錢轉過去了。不是因為想通了,是因為懶得吵。吵架是最沒用的事,改變不了任何人,只會讓自己更累。

婚禮那天我沒去。推說公司有個項目要收尾,走不開。母親在電話里數(shù)落了我半小時,說我不懂事,說我心里沒有家人。我聽著,一邊往馬克杯里倒速溶咖啡,一邊想,她說得也許是對的。

后來聽說婚禮辦得很熱鬧,來了兩百多個客人。弟媳婦穿著定制的婚紗,據(jù)說光那條裙擺就花了三萬塊。

婚后半年,弟弟打來電話,說想請我去新房看看。語氣很客氣,像在跟一個不太熟的親戚說話。我答應了,選了個周六下午。

房子在南邊新開發(fā)的小區(qū),一百二十平米,三室兩廳。我站在門口按門鈴的時候,想起這房子的首付是我出的三十萬,貸款是父母湊的二十萬,裝修又是找我借的十五萬。加起來,我在這房子上花了四十五萬。

弟媳婦開的門。她穿著居家服,臉上的妝很精致,看見我愣了一下,然后笑著說,姐來了。

我換鞋的時候,她說,不好意思啊,家里有點亂。但其實屋子收拾得很整齊,茶幾上擺著進口水果,墻上掛著婚紗照,沙發(fā)看起來很貴。

弟弟從廚房出來,手里端著切好的水果。他讓我坐,我就坐了。然后是一段尷尬的沉默。

弟媳婦先開口,說姐你工作忙嗎,看你都瘦了。我說還行。她又說,有空常來玩啊,別老一個人。我點點頭,沒接話。

這種客套持續(xù)了大概十分鐘。然后弟弟說,姐,其實今天叫你來,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我看著他,等他繼續(xù)說。

他說,爸媽年紀大了,我和小雅商量了一下,想把他們接過來住。但是呢,房子就三個房間,一間主臥,一間客臥,還有一間......

他停頓了一下,弟媳婦接話說,還有一間我們留著做嬰兒房。

我明白了。他們是想讓我把那四十五萬就當送了,然后別再來這房子。畢竟父母住進來,我這個出錢的女兒,就不太適合再出現(xiàn)了。

我說,哦。

弟弟看我沒反應,又說,姐你別誤會,不是不歡迎你,只是你也知道,小雅懷孕了,家里確實不太方便。而且你一個人在外面,自由自在的,不像我們,拖家?guī)Э诘摹?/p>

我問,錢什么時候還。

氣氛一下子冷下來。

弟媳婦的臉色變了,說,姐,你這話說的,都是一家人,怎么能這么計較。再說,這房子不也有你一份嗎,你弟弟結婚,做姐姐的幫襯一下不是應該的。

我說,房產(chǎn)證上沒我名字。

她噎住了。弟弟趕緊打圓場,說姐你別這樣,錢的事慢慢還,你又不缺那點錢。

我站起來,說我缺。我每個月還房貸,還車貸,上個月體檢查出胃潰瘍,醫(yī)生讓我少加班,但我不敢。因為我一停下來,就還不上錢。

弟弟說,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們現(xiàn)在就還你?

我說不是現(xiàn)在,是當初說好的,婚后一年開始還,每個月五千,分五年還清。

弟媳婦突然哭了,說姐你怎么能這么自私,我們剛結婚,孩子還沒出生,你就逼著要錢。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家是你弟弟用來安身立命的,不是你用來賺利息的。

我看著她哭,覺得很荒唐。這世上最廉價的,就是女人的眼淚。而最貴的,是女人的善良。

我說,那我把房子要回來吧,你們搬出去,我來住。反正錢是我出的。

弟弟臉色很難看,說姐你別鬧了,這房子是我的婚房,房產(chǎn)證上寫的是我的名字。

我說,對,所以我要錢。如果不還,我就去法院起訴。反正當初的轉賬記錄都在,借條也有。

弟媳婦哭得更兇了,說你就是見不得我們好,你就是嫉妒。

我轉身往門口走。弟弟追過來拉住我,說姐你冷靜一下,咱們好好談。

我甩開他的手,說沒什么好談的。這房子跟我沒關系,這個家,也跟我沒關系了。

走出小區(qū)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我在路邊站了很久,給母親打了個電話,說我不會再管弟弟的事了,以后也不會再回家。

母親在電話那頭罵我白眼狼,說養(yǎng)我這么大,養(yǎng)了個仇人。

我說,媽,是你先把我當提款機的。

然后我掛了電話,關了機。

后來他們打了很多次電話,發(fā)了很多條信息。有求我的,有罵我的,還有父親發(fā)來的,說我不孝。我都沒回。

我只是把那份借條復印了十幾份,鎖在保險柜里。不是真的要去起訴,只是想留個念想。提醒自己,這世上,血緣不是用來綁架的,親情也不是。

半年后,我在公司升了職,搬進了自己買的一居室。房子不大,但是我的。窗戶朝南,陽光很好。

我終于明白,斷親不是因為恨,是因為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