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9月19日，陳明仁，這個兩年前還是國民黨將軍的人，此刻站在新中國領(lǐng)袖身旁。

沒人能想到，他會成為第一個授上將軍銜的起義將領(lǐng)。

更沒人能想到，他在國民黨當(dāng)了25年中將，卻在共產(chǎn)黨這里升了一級。

——《壹》——

1947年6月30日凌晨，四平城內(nèi)的槍炮聲突然停了，陳明仁從地下指揮部爬出來，滿臉黑污，胡子拉碴，鬢發(fā)全白。

40天的死守，19個晝夜的巷戰(zhàn)，他活下來了。

這場仗打得慘烈到什么程度，71軍的守力營，200多個馬夫被逼著拿起槍上前線，最后活下來不到30人，陳明仁的弟弟陳明信，守軍部守到最后20分鐘被俘。

電信局大樓的守軍，樓下被攻占后。

在樓上繼續(xù)頑抗，直到和大樓一起炸毀，林彪的部隊打到距離陳明仁核心工事只有500米，就差一口氣，但陳明仁撐住了。

3.5萬守軍對十余萬攻軍，他做到了。

7月1日，蔣介石在南京總統(tǒng)府召見陳明仁，第一句話："有功之將，殊堪嘉獎，不愧為黃埔楷模。"還陪他夫婦游了玄武湖。

7月22日，陳明仁從少將晉升中將。

7月30日，獲青天白日勛章，8月4日，升任第7兵團司令官，三個月后，一切都變了，11月10日，陳明仁被撤職，罪名是"搶糧劫財""貪污"。

從兵團司令變成總統(tǒng)府閑職參軍。

第7兵團司令部12月底就被撤銷了，功高震主，四平之戰(zhàn)期間，蔣介石在日記里寫："陳明仁指揮無方，殊為可慮。"

戰(zhàn)后看到記者報道，又寫："四平街所以確保，空軍之功，亦不可磨滅也。"

他不想讓陳明仁的名聲太響，陳誠到東北當(dāng)行轅主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查陳明仁，早年兩人因為預(yù)備第二師番號問題結(jié)過梁子。

這次陳誠抓住機會，一查到底。

陳明仁在《自傳》里說得明白："我為政府立功這樣大，尚且如此下場，以后誰會肯出力打仗呢？"國民黨的官場，就是這么運作的。

——《貳》——

倒回到1925年10月12日，惠州城外，炮火猛烈，團長劉堯宸中彈身亡，有人要撤退，連長陳明仁怒吼："不能退！誰退我槍斃誰！"

他拿起幾枚手榴彈，順著梯子爬上城頭。

戰(zhàn)后，蔣介石在城外召開慶功會，命令吹號三次，全體舉槍，向陳明仁致敬，那天，陳明仁從連長升到營長。

22歲，從湖南醴陵一個農(nóng)民家庭走出來的青年，一戰(zhàn)成名。

但他骨子里就是硬，1941年冬天，昆明，蔣介石看到陳明仁部隊的士兵衣服破爛，當(dāng)場發(fā)火："你怎么把士兵帶成叫化子的？盟國人員看見，有損軍容國體！"

陳明仁回嘴："不能怪我，只能怪你自己，衣服是你發(fā)的。"

蔣介石臉色發(fā)白："你竟敢這樣頂撞我，我馬上把你關(guān)起來。"陳明仁一邊說"我犯了什么罪？殺頭我也不怕"，一邊把中將領(lǐng)章撕下來，往蔣介石桌前一摔。

"這個中將我不當(dāng)了，你要怎么辦就怎么辦！"

這種性格，在國民黨的體制里，注定要吃虧，但在戰(zhàn)場上，他是真能打，1945年1月，回龍山戰(zhàn)役，陳明仁當(dāng)著美國聯(lián)絡(luò)官的面立下軍令狀："三天攻下陣地。"

針對日軍死守的特點，密集火力消滅有生力量。

預(yù)定時間內(nèi)，軍旗插上了回龍山主峰，美國隨軍記者專題報道，稱之為"軍事杰作"，可惜，在國民黨那里，能打仗不如會做人。

1948年10月，陳明仁被重新起用。

華中"剿總"副司令、武漢警備司令、第1兵團司令，看起來風(fēng)光，實際上是燙手山芋，局勢已經(jīng)崩盤了，1949年1月，長沙。

地下黨員余志宏通過各種關(guān)系找到陳明仁。

帶來的話很直白："程潛想在湖南起義，你是湖南老鄉(xiāng)，又是他學(xué)生，希望你一起干。"這句話打動了陳明仁。

他想起四平戰(zhàn)后的遭遇，想起陳誠的打壓。

想起國民黨內(nèi)部的傾軋，那些為蔣介石賣命的日子，從來沒得到過一句真心話，2月18日，陳明仁率部到長沙。

表面上，他依然以反共面目示人。

召集市政府官員開會，聲稱"要與共軍打到底"，私下里，他對親信說："我保證長沙聽不到槍聲炮聲。"他在演戲，等時機。

——《叁》——

陳明仁把信給程潛看。

兩個湖南老鄉(xiāng)對視，什么都明白了，當(dāng)晚，程潛就發(fā)表通電，揭露蔣介石和桂系的罪惡，震動全國，8月4日清晨。

長沙各大報紙發(fā)表通電，程潛、陳明仁領(lǐng)銜，37名國民黨將領(lǐng)聯(lián)名。

宣布"加入中共領(lǐng)導(dǎo)之人民政權(quán)，與人民軍隊為伍"，7.7萬官兵，兩個軍六個師，全部起義，當(dāng)天晚上，解放軍進(jìn)城。

長沙市民扶老攜幼，夾道歡迎。

這座城市，沒有經(jīng)歷炮火，和平解放了，9月10日，北京，聶榮臻、羅瑞卿、張友漁到車站迎接陳明仁，這個規(guī)格，陳明仁沒想到。

陳明仁后來對兒子說。

"為蔣介石出生入死賣命大半生，難聽到他一句誠懇親切的話，毛主席與我首次相見，卻如此平易近人，真有天地之別啊。"

他要用行動證明，自己的選擇是對的。

1950年12月，廣西，第21兵團接受剿匪任務(wù)，瑤山地區(qū)、桂西北地區(qū)、柳北地區(qū)，五個月時間，殲滅土匪3萬余人，繳槍5.7萬枝，中央嘉獎。

1952年1月，荊江分洪工程。

21兵團改組為水利工程部隊司令部，大批指戰(zhàn)員立功獲獎，涌現(xiàn)700多名勞動模范，1952年10月，湛江，陳明仁改任第55軍軍長，率部駐防南疆。

這一守，就是16年。

1955年9月，授銜，陳明仁被授予上將軍銜，榮獲一級解放勛章，在國民黨當(dāng)了25年，最高就是中將，在共產(chǎn)黨這里，他升了一級。

陳明仁感嘆："這是我有生第一個上將軍銜。"

——《肆》——

授銜那天，他百感交集，想起惠州城頭的硝煙，想起四平地下室的絕望，想起四平戰(zhàn)后被撤職的屈辱，想起長沙起義的驚心動魄。

他用25年證明了一個道理：選擇比努力更重要。

晚年的陳明仁，生活簡樸，八個孫輩，沒有一個靠他的關(guān)系參軍，有人找炮兵司令說情，炮兵司令說："只要你爺爺打個電話，我一定讓你參軍。"

陳明仁知道后，嚴(yán)肅地說。

"我不會為你開方便之門，你的前途要靠自己走正道，靠自己去闖，打電話，寫條子，歪門邪道的事千萬干不得。"

1974年5月21日，陳明仁在北京逝世。

臨終前囑咐夫人：前妻的黃金全部上交國家，回看他的一生：戎馬50載，前25年和后25年，兩種截然不同的境遇。

在國民黨那里，他立了天大的功勞，卻因派系傾軋被撤職。

在共產(chǎn)黨這里，他真心改造，從中將升到上將，蔣介石給過他青天白日勛章，毛主席給了他一級解放勛章。

一個政權(quán)用猜忌對待功臣，另一個政權(quán)用信任換取忠誠。

這是對他的肯定，更是對他棄暗投明的認(rèn)可，歷史的選擇，從來不在戰(zhàn)場上，而在人心里，1949年那個夏天，陳明仁賭對了。

他用余生25年，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從國民黨兵團司令到新中國開國上將，這不是投機，是重生，人們記住的，不是他在四平讓林彪鎩羽而歸，而是他在長沙讓這座城市免于炮火。

這才是一個軍人，最大的功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