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恢，你自己動手吧。

公元前133年，漢武帝一道冷冰冰的口諭，傳進了廷尉府的死牢，讓大行令王恢徹底絕望了。

誰也沒想到，這場動用了三十萬大軍、足以改寫大漢國運的驚天布局，最后竟然毀在了一個路邊小兵的嘴里。

王恢為了保全三萬將士沒有送死，結(jié)果卻要把自己的命搭進去，這背后的帝王心思，真比刀子還冷。

01

這事兒還得從頭說起。公元前133年，對于大漢帝國來說，是個必須要搞事情的年份。

那時候的漢朝，經(jīng)過文景之治幾十年的攢錢，國庫里的銅錢多得連穿錢的繩子都爛了，糧倉里的陳米一層壓一層，都流到倉外腐爛了。說白了，大漢現(xiàn)在窮得只剩下錢了。

但是，這錢花得憋屈。

北方那個鄰居匈奴，隔三差五就騎著馬來邊境“打秋風”，搶了東西不說，還得讓漢朝送公主過去和親，每年還得搭進去一大筆嫁妝。這就好比你家里有金山銀山，卻還得每個月給那個天天踹你家門的惡霸交保護費，這口氣，換誰都咽不下。

剛登基不久的漢武帝劉徹，那是個年輕氣盛的主。他早就受夠了這種窩囊氣，特別是那是壓在他頭上的太皇太后竇氏剛走，沒人能管得住這位爺了。他心里就琢磨著一件事：拿著這滿庫的錢糧，哪怕是砸，也要把匈奴人砸趴下。

就在漢武帝摩拳擦掌的時候，大行令王恢站了出來。

王恢這人，以前是在邊境干過的，對匈奴的那套把戲門兒清。他給漢武帝遞了個折子，大概意思就是說：咱們現(xiàn)在兵強馬壯，要是還跟以前一樣送女人求和平，那簡直就是丟老祖宗的臉。

王恢不僅僅是喊口號，他還拿出了一個具體的方案，也就是后來著名的“馬邑之謀”。

這個計劃的核心就兩個字：誘殺。

王恢的算盤打得很精：匈奴人不是貪財嗎？那咱們就利用這一點。找個馬邑城的富商，假裝背叛大漢，去跟匈奴單于說，我把馬邑城獻給你，城里的金銀財寶全是你的。匈奴單于那個貪心鬼肯定會帶著主力來搶，到時候咱們在馬邑周圍的山溝溝里埋伏下三十萬大軍，等他們一進包圍圈，直接把口袋一扎，來個甕中捉鱉。

漢武帝一聽，眼睛都亮了。

這招要是成了，那就是一勞永逸啊，不僅能報了幾十年的仇，還能直接把匈奴的主力給打殘廢了。雖然御史大夫韓安國那邊覺得這事兒有點懸，不想折騰，但這時候的漢武帝哪聽得進勸，他滿腦子都是把軍臣單于踩在腳下的畫面。

這不僅僅是一場戰(zhàn)爭，這是漢武帝向天下人證明自己不是軟柿子的機會。于是，他拍板了，這把牌，大漢跟了，而且是梭哈。

02

為了這盤大棋，漢武帝這次是真下了血本。

咱們來看看這次行動的豪華陣容：御史大夫韓安國當護軍將軍，坐鎮(zhèn)指揮；衛(wèi)尉李廣當驍騎將軍；太仆公孫賀當輕車將軍；太中大夫李息當材官將軍。這四位，那都是當時大漢軍界響當當?shù)娜宋铩?/p>

再加上總策劃師王恢，帶著三萬人馬專門負責切斷匈奴的后路和糧草。

一共三十萬大軍，這在當時是什么概念？光是每天消耗的糧草，都能把一條河填平了。這么多人要悄無聲息地埋伏在馬邑旁邊的山谷里，還不能讓匈奴的探子發(fā)現(xiàn)，這本身就是個高難度的技術(shù)活。

但漢軍還是做到了，三十萬人就像是隱形了一樣，死死地趴在草叢里，哪怕是被蚊蟲叮咬，也不敢亂動一下，就等著獵物上鉤。

而那個負責當誘餌的馬邑富商聶壹，更是把“死間”這個角色演活了。

這聶壹也是個狠人，他偷摸跑去邊境見了匈奴的軍臣單于。為了讓單于相信他是真心投降，他跟單于說，自己能把馬邑的縣令和縣丞都給宰了，到時候把人頭掛在城墻上，那就是動手的信號。

軍臣單于一聽有這等好事，那是樂得合不攏嘴。你想啊，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拿下一座富得流油的邊境重鎮(zhèn)，這買賣誰不做誰是傻子。

聶壹回到馬邑后，從死牢里拉出來兩個死刑犯，咔嚓兩刀就把腦袋砍了，然后把這兩顆血淋淋的人頭往城墻上一掛。

這戲做得太逼真了。遠處的匈奴探子一看，立馬回去報告單于，說馬邑城確實亂了，縣官的人頭都掛出來了。

軍臣單于這下是徹底放心了。他覺得這是長生天在保佑他發(fā)財，于是大手一揮，帶著十萬精銳騎兵，浩浩蕩蕩地穿過長城，越過武州塞，直奔馬邑而來。

那時候的單于，滿腦子都是馬邑城里的金山銀山和綾羅綢緞，他根本不知道，在他前方一百多里的地方，三十萬把磨得雪亮的漢軍長刀，正等著喝他的血。

這一刻，大漢帝國的國運，似乎馬上就要迎來一個高光時刻。如果一切按劇本走，匈奴的主力將在馬邑城下灰飛煙滅，漢武帝的威名將超越他的祖輩。

可惜，歷史從來就不按劇本走。

03

問題出在了那群牛羊身上。

軍臣單于帶著十萬大軍，一路狂奔，很快就到了距離馬邑還有一百多里的地方。這地方水草豐美，平時都是放牧的好地方。

可就在這時候，單于勒住了馬韁繩。

他看著眼前的景象，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寒氣。只見遼闊的草原上，漫山遍野都是成群結(jié)隊的牛羊，一個個吃得膘肥體壯。這本來是好事，但這畫面太詭異了——因為這么多的牛羊，周圍竟然連一個放牧的人都沒有。

整個草原安靜得可怕，只有風吹草低的聲音。

單于是個在刀尖上舔血過日子的人，他的直覺告訴他，這事兒不對勁。這就好比你走在一條繁華的大街上，店鋪門都開著，商品都擺在外面，可整條街上一個人都沒有，這明顯是個陷阱啊。

單于立馬警覺起來，他沒有繼續(xù)往前沖，而是命令部隊停下，然后派出一支小分隊，去攻打路邊的一個漢軍烽火臺，想抓個舌頭問問情況。

這一打不要緊，直接把漢武帝的三十萬大軍給“打”沒了。

那個烽火臺里駐守的是雁門郡的一個尉史。這哥們兒平時估計也就是混口飯吃，哪見過匈奴大軍這陣勢。被匈奴人一圍，刀往脖子上一架，他的心理防線瞬間就崩了。

本來嘛，當兵吃糧，保家衛(wèi)國是本分。但這尉史為了活命，還沒等匈奴人上大刑，就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全招了。

他哆哆嗦嗦地告訴單于，這前面根本沒有什么金銀財寶，馬邑城就是個巨大的棺材，周圍的山溝里埋伏了三十多萬漢軍，就等著您往里鉆呢。

這話一出，軍臣單于嚇得冷汗直接濕透了后背。

他仰天大笑，說自己這次真是命大，要不是抓到了這個尉史，這十萬匈奴兒郎今天就得全部交代在這兒了，這簡直是老天爺在幫他。

笑完之后，單于二話不說，直接調(diào)轉(zhuǎn)馬頭，下令全軍撤退。

十萬匈奴騎兵，那是來得快，跑得更快。他們就像一陣黑色的旋風，卷起漫天的塵土，頭也不回地往草原深處跑去。

這時候，埋伏在山里的漢軍將士們還傻眼了，這到了嘴邊的鴨子，怎么突然就飛了？

04

最尷尬，也是最絕望的人，就是王恢。

按照原定計劃，王恢帶著三萬精兵埋伏在代郡。他的任務(wù)是在匈奴大軍進入包圍圈之后，突然殺出，截斷匈奴的糧草輜重，堵住他們的退路，配合主力部隊來個關(guān)門打狗。

王恢在草叢里趴了幾天幾夜，眼巴巴地等著信號。

結(jié)果，信號沒等到，卻等來了匈奴大軍撤退的消息。而且，這撤退的還不是一小股部隊，是軍臣單于親自率領(lǐng)的十萬主力，而且是毫發(fā)無損、全副武裝的主力。

這時候，王恢面臨著一個比死還難受的選擇題。

此時匈奴大軍正好從他的防區(qū)經(jīng)過。如果他現(xiàn)在沖出去，那就是三萬人對十萬人。而且匈奴人這時候是驚弓之鳥，為了逃命肯定會拼死反擊，戰(zhàn)斗力那是爆表的。

王恢心里清楚，憑自己手里這點人，沖上去就是給人家塞牙縫的，別說截住單于了，估計連個水花都激不起來，這三萬大漢子弟兵就得全軍覆沒。

但如果不沖出去，那就是眼睜睜地看著敵人跑掉，這可是違抗軍令，是放虎歸山。

那一刻，王恢的腦子里肯定閃過無數(shù)個念頭。是當個烈士，帶著三萬人去送死，以此證明自己的勇氣？還是當個罪人，背上怯戰(zhàn)的罵名，保住這三萬人的性命？

最終，王恢做出了一個理性的決定：不打。

他按兵不動，就這樣看著匈奴大軍卷著塵土，大搖大擺地撤回了草原。

其他幾路大軍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李廣、公孫賀他們埋伏的地方離得遠，等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匈奴人早就跑沒影了。韓安國雖然帶兵追了一陣子，但在茫茫草原上，兩條腿的步兵哪跑得過四條腿的騎兵，最后只能無奈收兵。

這場大漢帝國舉國之力籌劃的“馬邑之謀”，最后演變成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武裝游行，連匈奴人的一根毛都沒撈著。

05

大軍空手而歸，消息傳回長安，漢武帝那是氣得把桌子都掀了。

這不僅僅是沒打贏的問題，這是面子問題。大漢動員了三十萬人，耗費了無數(shù)的錢糧，把家里能打的將領(lǐng)全派出去了，結(jié)果就被一個路邊的小尉史給攪黃了，這讓天下人怎么看？讓匈奴人怎么看？這簡直就是個笑話。

漢武帝這股火，必須得找個地方撒，必須得有個人出來背鍋。

這時候，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王恢。

漢武帝把王恢抓進了廷尉府，質(zhì)問他：“你當時就在代郡，匈奴人的輜重部隊從你眼皮子底下過，你為什么不擊？”

王恢心里也委屈啊，他辯解說：“陛下，當初咱們的計劃是誘敵深入，等單于進了包圍圈我再斷后路?，F(xiàn)在單于沒進圈，主力全在，我那三萬人沖上去也是白送。我不出擊，雖然沒立功，但至少給國家保全了三萬精兵啊?！?/p>

這話聽著是沒錯，從軍事角度看，王恢的判斷是完全正確的。但在政治賬面前，這個理由根本站不住腳。

漢武帝要的是什么？要的是態(tài)度，是敢于亮劍的決心。

你王恢是這次行動的首謀，是你天天嚷嚷著要打匈奴。結(jié)果真的上了戰(zhàn)場，你卻因為敵人太強就慫了，連碰都不敢碰一下。這在漢武帝看來，就是臨陣脫逃，就是欺君。

王恢一看皇帝動了真格的，也慌了神。他知道自己這次是攤上大事了，于是趕緊花重金賄賂了丞相田蚡。

田蚡是漢武帝的親舅舅，說話還是有分量的。田蚡收了錢，就跑進宮去找他姐姐王太后求情。

王太后也覺得王恢罪不至死，就跟漢武帝說：“王恢是首謀，雖然沒成功，但也是為了國家好。要是把他殺了，以后誰還敢給陛下出主意打匈奴啊？”

這要是換個軟耳根子的皇帝，可能也就順水推舟把人放了。但漢武帝是誰？那是個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主。

他聽了太后的話，冷冷地回了一句：“這次出兵，沒抓到單于也就算了，那是天意。但是王恢明明有機會碰一下敵人的尾巴，哪怕是咬下一塊肉來，也能給天下人一個交代，也能以此來安慰將士們的勞苦。他擁兵不擊，讓匈奴人看笑話，我不殺他，怎么對得起這三十萬將士，怎么對得起天下百姓？”

漢武帝這話一出，意思就很明白了：王恢必須死。他不僅僅是因為沒打贏而死，更是為了漢武帝的政治威信而死。

漢武帝要告訴所有人，在大漢，只要是打匈奴，就得有拼命的架勢，誰敢在戰(zhàn)場上算計得失，誰就得掉腦袋。

王恢在獄里聽到了這個消息，知道這回是真涼了。

他這一輩子，都在琢磨怎么打匈奴，結(jié)果第一次真正出手，就因為一個不可控的意外，把自己的命給搭進去了。他為了那三萬士兵的性命選擇了理性，但帝王為了大漢的尊嚴選擇了殺戮。

在那個冰冷的牢房里，王恢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然后拔劍自刎。

06

王恢這一死，大漢朝廷里的主和派算是徹底閉了嘴，以后誰再敢提“和親”倆字，那就得摸摸自己的脖子硬不硬。

那個為了保命出賣三十萬大軍的尉史，史書里連個名字都沒給他留，就像一陣風吹過草原，啥也沒剩下。

倒是漢武帝，踩著王恢的尸體，正式開啟了漢匈四十四年的死磕模式。說到底，在帝王那盤大棋里，不管是大行令的命，還是那三萬將士的血，都不過是一個用來立威的籌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