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回首失嬋娟

青年時期的老總一臉英武之氣，情感生活自然不會單調(diào)。

老總先后有劉從珍、蕭菊芳、陳玉珍、賀治華、伍若蘭、康克清六位妻子。

大清時期留影

發(fā)妻劉從珍是老總的表姐，這是一樁舊式包辦婚姻。

完婚的翌年春天，老總不顧家庭反對，毅然外出求學。

劉氏在家任勞任怨，為公婆養(yǎng)老送終，兼為丈夫吃齋念佛求保佑。

老總駐軍瀘州時，接生母、養(yǎng)母和劉氏到旅部住過。

老總和劉氏本無感情基礎(chǔ)，此時更是只剩姐弟之義。

建國后，老總想請劉氏到北京居住。

劉氏不舍鄉(xiāng)村生活，予以婉拒。

劉氏去世后，老總派子女前往致祭。

蕭菊芳

因為儀隴家鄉(xiāng)守舊勢力猖獗，老總辭去新學堂教職，和同學一起步行三千里，前往昆明趕考云南陸軍講武堂。

來到昆明，老總和同學在蕭姓四川人開的小客棧住下。

云南陸軍講武堂主要招收滇籍學生，外省人報考須有昆明老住戶或社會賢達擔保。

老總的同學找到一位供職于新軍的四川老鄉(xiāng)擔保，且在報名時把籍貫改為滇籍，得以順利考上。

老總落榜，所帶盤纏也所剩無幾。

在新軍四川老鄉(xiāng)的介紹下，老總補入新軍，成為新兵。

填寫登記表時，老總將籍貫改為云南臨安府蒙自縣。

這是客棧老板的女兒蕭菊芳的建議，蒙自是她母親的家鄉(xiāng)。

老總?cè)松夭皇欤业檬捈夷概更c、照顧，漸漸和蕭菊芳暗生情愫。

蕭菊芳畢業(yè)于昆明師范學堂，并留校任教。

因?qū)W業(yè)優(yōu)秀，老總提前從云南陸軍講武堂畢業(yè)。

次年，老總和蕭菊芳成婚，從岳母的冒籍假親戚變身上門快婿。

蕭菊芳時年27歲，在那個年代屬于老姑娘。

1916年，老總率討袁護國軍第1軍第3梯團第6支隊北征，參加瀘州、納溪大戰(zhàn)。

蕭菊芳已有身孕。

因為想念丈夫，蕭菊芳雇轎子前往瀘州，租房同丈夫團聚。

當年，蕭菊芳為老總生下兒子朱琦。

朱琦尚在孩提之時，蕭菊芳因病去世。

老總異常悲痛，寫下挽聯(lián)：

舉案齊眉，頗自詡?cè)碎g佳偶；

離塵一笑，料仍是天上仙姝。

依七七之俗，老總為蕭菊芳寫下七首悼亡詩。

其中一首如下：

草草姻緣結(jié)亂年，不堪回首失嬋娟。

槍林彈雨生涯里，是否憂驚避九泉？

陳玉珍

看到朱琦無人照料，朋友、同僚都勸老總早日續(xù)弦。

老總的摯友孫炳文介紹親外甥女陳玉珍和老總相識。

陳玉珍畢業(yè)于南溪簡易師范，也是新派女子。

陳玉珍提出，要和求婚人當面談談，否則就不考慮婚事。

老總和陳玉珍一見如故，很快就結(jié)為夫妻。

和陳玉珍的婚后生活，是老總前半生最安穩(wěn)的日子。

老總和陳玉珍琴瑟和鳴，有“許多共同的地方”。

回憶這段時光，老總很是感慨：“封建的社會習慣在四川還很頑固?？墒俏业钠拮雍臀?，還有我們的朋友，對它全力攻擊。我們多數(shù)人像西方知識分子那樣生活，組織聚餐會……舊的封建勢力把我們說成是放蕩不羈，其實我們都是最規(guī)矩的。”

陳玉珍視朱琦為己出，盡心盡力撫養(yǎng)。

陳玉珍還是持家理財?shù)暮檬帧?/p>

老總出川前往上海時，陳玉珍給出盤纏。

老總從蘇聯(lián)返國后，陳玉珍隨丈夫前往重慶、武漢、九江、南昌等地。

南昌兵暴計劃確定后，陳玉珍遵從丈夫囑咐回到南溪，將丈夫的生母、養(yǎng)母及兒子、侄子、外甥等接到南溪供養(yǎng)。

南昌起義發(fā)動后，陳玉珍受到牽連，家產(chǎn)遭到查抄。

陳玉珍盡力保護丈夫的家小，躲過反動派的報復。

十年內(nèi)戰(zhàn)期間，老總聽到過陳玉珍和朱琦被殺的傳言。

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國共再度合作，陜甘寧邊區(qū)和國統(tǒng)區(qū)郵路重開。

老總于八路軍一二零師召開誓師大會的當晚，提筆給陳玉珍寫信。

平型關(guān)告捷的次日，老總收到陳玉珍的復信。

老總在給陳玉珍的信中寫道：“知道你十年的苦況如同一日。家中支持多賴你奮斗。我對革命盡責對家庭感情轉(zhuǎn)薄亦是常情，望你諒之”。

解放后，老總和陳玉珍恢復通信。

老總在信中寫道：“我們分別是為了革命所需，不是其它”，“個人私情、家事等等，不能不使我置之度外，望你好自為之，自作主張。來信云，你事繁任重，希望你努力加餐，為國珍重，將我和家鄉(xiāng)忘掉好了，這是你真正的名言，是真知我、愛我的?！?/p>

1967年，黑風刮向紅司令，陳玉珍受到牽連。

造反派抄走陳玉珍珍藏的老總筆記、信件以及孫炳文的手跡等珍貴物品，當作“四舊”盡行焚毀。

憂憤之下，陳玉珍溘然病逝。

哥廷根留影

賀治華是我黨著名叛徒。

賀治華先后任教于開江女中、眉州女學，做派極為新潮，人稱“開江之最”，被譽為“開江一枝花”。

賀治華其實是姨太太。

迎娶賀治華時，老總和陳玉珍的夫妻之情、之實俱在，賀治華完全知曉。

賀治華的二哥賀厚忠是老總在云南陸軍講武堂的同學兼好友。

經(jīng)賀厚忠介紹認識賀治華后，老總委托同學代為說媒提親，與賀治華在云南鹽津縣老總友人的私宅完婚。

前排右起：朱德、賀治華、鄭太樸、張申府

后排右起：孫炳文、高語罕

1922年，老總偕賀治華，與孫炳文、章伯鈞等友人同乘海輪離開上海，經(jīng)由法國前往德國。

在柏林，老總、賀治華和孫炳文結(jié)識周恩來、張申府，經(jīng)介紹一同入黨。

旅德期間，老總、賀治華因參加進步活動三次被捕，最后被德國政府驅(qū)逐出境。

此時，賀治華已身懷六甲。

經(jīng)國際赤色救濟會安排，老總、賀治華前往蘇聯(lián)。

老總先在東方勞動者共產(chǎn)主義大學系統(tǒng)學習，后前往莫斯科郊外一個農(nóng)莊接受秘密軍事訓練。

賀治華被安排在莫斯科郊外的一個農(nóng)莊待產(chǎn)。

賀治華生下女兒朱敏后，夫妻倆為女兒取名問題發(fā)生爭吵。

賀治華早就嫌棄老總過于老實木訥、不懂浪漫，對老總的感情日漸淡漠，婚姻趨于破裂。

張國燾夫人楊子烈對賀治華有非常形象的描述：生得的確妖嬈，柳眉杏眼，怒中帶笑，愁中見喜，見了周恩來、羅亦農(nóng)等高級負責者，熱得像團火。

經(jīng)東方勞動者共產(chǎn)主義大學旅莫支部新任書記劉伯堅牽線，賀治華和四川同鄉(xiāng)雷定琨生活在一起。

老總受訓歸來后，與賀治華舊情復燃。

1926年，老總奉調(diào)回國，赴四川做軍閥楊森的統(tǒng)戰(zhàn)工作。

離別之際，老總給妻女留足生活費，備齊基本的生活用品。

早期的革命者多有提倡追求個性解放與獨立自由，還往往刻意追求轟轟烈烈的效果。

經(jīng)劉伯堅撮合，賀治華愛上四川成都同鄉(xiāng)霍家新，兩人正式成婚。

老總返國的當年年底，霍家新、賀治華回國，分到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

賀治華將朱敏交給妹妹帶回成都撫養(yǎng)。

賀治華被派到唐生智第8軍軍官訓練班任政治教官。

賀治華騎術(shù)精湛，能打雙槍，堪稱女中豪杰，還因為偵察時負傷，導致腿部輕微殘疾。

大革命失敗后，霍家新、賀治華轉(zhuǎn)往上海。

賀治華任中央婦委委員，與鄧穎超、蔡暢等結(jié)拜為中央婦委“八姐妹”，因賀治華年齡排第四，人稱“四姐”。

霍家新?lián)闻R時中央局常委、組織局主任羅亦農(nóng)的秘書。

在革命低潮中，霍家新、賀治華產(chǎn)生幻滅感，對十里洋場越來越迷戀。

因為經(jīng)常違反秘密工作紀律，霍家新、賀治華多次受到羅亦農(nóng)的批評。

在莫斯科時，是時任旅莫支部書記羅亦農(nóng)安排朱德到外地參加秘密軍事訓練。

賀治華一人在住處待產(chǎn)，對羅亦農(nóng)非常不滿。

為求榮華富貴，霍家新、賀治華決定向公共租界告密，用350多名黨員的名單和地址換取出國所需的五萬美元和護照。

賀治華首先出賣的是她一直銜怨的羅亦農(nóng)。

小平命大。

和羅亦農(nóng)接頭后，小平剛從后門走出，巡捕就闖進前門逮捕羅亦農(nóng)，前后只差一分鐘。

特科通過內(nèi)線查明內(nèi)奸后，顧順章、陳賡帶領(lǐng)紅隊前往霍家新、賀治華住處，逼迫霍家新、賀治華交出名單。

在門外爆竹聲的掩護下，紅隊擊斃霍家新。

賀治華趕緊鉆入床下，臉部連中兩槍，面部神經(jīng)嚴重受損，經(jīng)搶救撿回一命。

經(jīng)此大難，賀治華返回開江家鄉(xiāng)，不再問世事。

賀治華與返鄉(xiāng)的退役團長同居，后被闖入賀家老屋的土匪槍殺。

一生愛蘭

伍若蘭是湖南耒陽人，她是老總妻子中唯一沒有留下影像的一位。

伍若蘭畢業(yè)于湖南省立第三女子師范，入黨后回到耒陽，任青年團耒陽執(zhí)委、縣農(nóng)會婦女部部長。

“馬日事變”后，伍若蘭參與恢復耒陽黨組織。

老總率工農(nóng)革命軍攻克耒陽城，耒陽縣蘇成立，組建工農(nóng)革命軍第四師，伍若蘭任耒陽女界聯(lián)合會會長。

經(jīng)第四師黨代表和耒陽縣蘇主席介紹，老總和伍若蘭成婚。

伍若蘭臉上有麻子，為此多少有些自卑。

新婚之夜，老總詼諧地說道：你是辣不怕，我是不怕辣，我們倆個辣到一塊了。你有麻子，我有胡子，我們就馬馬虎虎過一輩子吧！

在老總的調(diào)教下，伍若蘭能打雙槍，而且槍法非常好，實際上成為老總的貼身保鏢。

井岡山會師后，伍若蘭任紅四軍政治部宣傳隊隊長。

三打永新時，根據(jù)部署，陳毅、王爾琢率部迎擊楊如軒部兩個團，老總率部趕往新七溪嶺，阻擊李文彬團。

李文彬團異常頑強，一波又一波地發(fā)起進攻，占領(lǐng)紅軍前沿陣地風車口。

眼見形勢萬分危急，老總手持花機關(guān)槍，帶著三名警衛(wèi)員從望月亭沖下，向風車口發(fā)動進攻。

在戰(zhàn)斗中，老總的軍帽被子彈洞穿兩次。

伍若蘭見狀，手持雙槍，帶領(lǐng)戰(zhàn)士向敵軍反沖鋒。

伍若蘭英勇無比，活脫脫就是“拼命三娘”的模樣。

戰(zhàn)士們看到朱軍長和伍若蘭帶頭沖鋒，個個奮起，人人爭先，迅速奪回風車口。

李文彬從望遠鏡里看到老七溪嶺方向楊如軒部已潰散，遂率部向龍源口方向奪路而逃。

龍源口一役，殲敵一個團，擊潰敵軍兩個團，是井岡山時期取得的最大勝利。

當?shù)厝嗣窀信逵谖槿籼m的英勇無畏，用山歌唱出她的事跡：“紅軍隊里多英雄，雙槍女將建奇功。橫掃敵人如卷席，英雄威震七溪嶺”。

老蔣不甘失敗，部署重兵對井岡山發(fā)動第三次會剿。

柏露會議決定，紅四軍東出贛南。

紅四軍先在大庾城遭到李文彬旅偷襲，又在南雄縣烏逕遭到劉士毅旅襲擊，敗仗連連，疲憊之師進駐尋烏縣圳下村休憩，計劃在次晨開拔。

次晨3時，三十一團開始集結(jié)，準備開赴羅福嶂。

約4時半時，天已麻亮，婦女組開始在田里集合。

軍部機關(guān)剛剛開飯，獨立營正整裝待發(fā)。

劉士毅旅兩團人馬已經(jīng)包圍圳下村，待紅四軍三十一團開拔后，突然發(fā)起襲擊。

江華回憶：這是第一次體會什么叫“兵敗如山倒”。

敵軍奇兵直接突入設在恭安圍的紅四軍軍部，彼時譚震林、江華正在喝客家酒釀，陳毅、毛澤覃正在吃早飯。

一眾將領(lǐng)初聞零星槍聲，還以為是臘月里的鞭炮聲。

在老總指揮下，恭安圍圍門突然大開，警衛(wèi)員迅速沖出，用五把花機關(guān)槍和兩挺輕機槍對著敵軍迅猛開火。

在環(huán)形火力壓制下，陳毅、江華、譚震林、老總和伍若蘭等人先后沖出恭安圍。

沖出圍門還沒多遠，陳毅被敵軍楸住大衣，他順勢一甩，大衣脫身，蓋到敵軍頭上，陳毅飛腿就跑，逃出險地。

老總手持花機關(guān)槍，親率警衛(wèi)班尋機突圍，伍若蘭、曾志等人一路跟著朱軍長的黃色虎皮呢子大衣跑。

手提機關(guān)槍的火力引起敵軍注意，認定此中必有共黨大頭目。

大隊敵軍不斷涌過來。

老總甩掉虎皮呢子大衣，命警衛(wèi)員停止射擊，把身上所攜的幾十元大洋四處拋灑。

敵軍爭著搶錢，老總帶著三名警衛(wèi)員殺出血路，跑脫出來。

曾志和伍若蘭跑著跑著，突然間發(fā)現(xiàn)黃色呢子大衣不見了，花機關(guān)槍聲也停了。

此時天還沒亮，兩人頓失方向，于是在敵軍的彈雨中，向左側(cè)的山邊跑去。

曾志跑到一個一人多高的土堆前，抓著土堆上的一根樹條，敏捷地爬上去，回頭看到伍若蘭也在爬，曾志就繼續(xù)往山上跑。

后來才知道，伍若蘭有孕在身，又因腿部中槍，不幸在項山被俘。

伍若蘭自稱是伙夫，敵軍也不知她就是朱德的妻子。

有個被俘的戰(zhàn)士講出伍若蘭的真實身份，劉士毅命令將伍若蘭押回贛州。

伍若蘭堅貞不屈，被敵軍殺害在贛州衛(wèi)府。

敵軍將伍若蘭的肚子剖開，懸首于贛州城門。

嗣后，劉士毅派員解送伍若蘭的首級，先送至萍鄉(xiāng)，再送到長沙，懸于城門示眾。

紅四軍轉(zhuǎn)入東固后，老總通過報紙、俘虜和地方黨組織，確證了伍若蘭犧牲的消息。

部下都是子侄輩的年齡，老總不愿當著他們的面流淚。

他拿著伍若蘭所送定婚信物—一雙密密縫的布鞋，獨自一人走進樹林里……

這雙鞋被老總掛在腰里，很長時間不舍得穿。

未能在險境救妻，老總為此負疚，種了一輩子蘭花。

1962年，老總重上井岡山，看到曾和若蘭休息過的床鋪，老淚漣漣。臨下山時，老總帶走一盆井崗蘭，且賦詩一首：

幽蘭吐秀喬林下，仍自盤根眾草傍；

縱使無人見欣賞，依然得地自含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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