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入管局門口排隊續(xù)簽的隊伍里，有人把護照攥出了汗。新聞里剛閃過“自衛(wèi)隊艦艇再入釣魚島海域”的標題，隊伍就騷動起來——不是憤怒，是條件反射地打開手機查匯率，看今天人民幣兌日元又跌了多少。這種下意識的動作，比任何喊口號都誠實：真打起來，第一個被架在火上烤的，就是這群把全部身家押給日本房貸的人。

他們最怕的不是導彈，是銀行短信。三十萬套華人公寓，分散在東京灣到京都的地鐵延長線上，每套都連著國內(nèi)六個錢包的血汗。有人把老家學區(qū)房賣了，才湊出大阪那套四十平米塔樓的首付；有人背著兩千萬日元經(jīng)營貸，在池袋開了間川菜館，疫情三年靠刷信用卡給員工發(fā)工資，剛緩口氣，現(xiàn)在又要擔心門口被貼“中國人滾回去”的紙條。戰(zhàn)爭還沒影，房產(chǎn)中介先開始勸“提前割肉”——“華人業(yè)主急售，低于市場價30%”，這行字一出現(xiàn)，就像把砧板擺到了自己脖子上。

更慘的是那些娃已經(jīng)進了日本小學的。孩子回家說今天的社會課講“尖閣諸島”，老師順口問了句“你們家怎么看”，全班齊刷刷回頭看他。八歲的小學生不懂地緣政治，但他知道今晚不能去隔壁日本同學家打游戲了。家長群里有媽媽開始打聽上海國際學校的插班名額，算完學費倒吸一口涼氣：一年三十五萬人民幣，還得一次性交三年，這比房貸斷供更現(xiàn)實。丈夫是豐田工程師的，直接甩來內(nèi)部郵件截圖：總部已凍結所有中國籍員工赴日出差，反過來就是“非必要不留日”。

新宿那家做了十五年麻辣燙的老王，去年剛把店面從十坪擴到三十坪，貸款沒還完，現(xiàn)在每天數(shù)著客流下降的比例。他比誰都清楚，2020年疫情最慘的時候，整條中華街倒閉了四成鋪子，隔壁做東北餃子那家的老板，最后把設備當廢鐵賣，湊錢買了張回沈陽的機票。要是再來一波“抵制”浪潮，麻辣燙的湯底再香，也抵不過門口那塊“本店日本人立入禁止”的紙板。老王最近把調(diào)味料進貨量砍了一半，店員問他，他悶頭剝蒜：“真打起來，這鍋湯能保我全家護照就不錯了�！�

最沉默的是那群拿高度人才簽證的。實驗室里做半導體鍍膜的博士，醫(yī)院里的麻醉科副主任，他們手機里的“回國人才引進”群天天閃，卻沒人敢點那個“確定離職”。國內(nèi)給的安家費確實誘人，可三十五歲往上，日語比中文還溜，回去發(fā)現(xiàn)競聘正高職稱要卡第一學歷，老婆的日本護士資格在中國根本不讓考。有人半夜在知乎匿名發(fā)帖：“如果明天航班停飛，我十年發(fā)的SCI就只剩行李箱里那臺公司電腦�！毕旅孀罡哔澋幕貜椭挥幸痪洌骸皠e矯情，你至少還有電腦�！�

所以每當東京街頭又響起右翼宣傳車的喇叭聲，這群人第一反應不是罵，而是打開不動產(chǎn)APP，看看自家那套房今天掛牌價又跌了多少。他們比誰都早學會一個技能：把愛國情緒精確換算成資產(chǎn)負債表。有人把微信頭像換成國旗，轉(zhuǎn)頭就去區(qū)役所給娃提交了“歸化”申請——不是不愛，是太知道愛不起的代價。就像池袋那個做房產(chǎn)中介的東北大姐說的：“真打仗，你猜誰先跑？當然是拿永住那批，他們跑回中國還是中國人；拿日本護照的反而跑不了，跑回去就是漢奸。”

這話說得糙，卻像一根刺，扎在九十萬人心口同一個位置。他們每年清明節(jié)飛回國內(nèi)，給老人掃墓時拍張墳頭照片，再匆匆趕回日本給娃開家長會；他們在微信里搶國產(chǎn)疫苗預約，在超市搶日本產(chǎn)大米；一邊給國內(nèi)親戚寄口罩，一邊給日本同事送中藥。這種撕裂不是矯情，是活生生把日子掰成兩半過。所以別再問“打仗你站哪邊”這種蠢問題——他們站的，永遠是自家玄關那塊拖鞋墊，墊子上壓著兩國房貸、孩子學籍、老人醫(yī)療，還有自己那口還沒熬成的事業(yè)老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