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聿修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他眉梢輕輕一挑，手中的動作不停。
“程霜，別和我鬧?！?br/>“我和明泱的關(guān)系不會影響到我和你。
我抬眸，直直迎上他的視線：“可我做不到和阿姐分享一個男人?！?br/>“謝聿修，我可以給你選，你選阿姐，從今天開始，我們的關(guān)系結(jié)束，你選我，現(xiàn)在就去告訴所有人，你愛我，你會娶我?！?br/>“人不能太貪的，小叔?！?br/>話音落下，我的眼睛一動沒動，心口卻已經(jīng)泛起細(xì)密的刺痛。
五指悄然收緊，指甲早已深陷進掌心。
如前世，一點又一點地試探，明知道謝聿修的答案，明知道他不會，可我還是這么說了。
電梯內(nèi)陷入片刻沉寂。
直至電梯抵達(dá)頂樓，發(fā)出聲響。
謝聿修的唇角才微微揚起弧度，透著一股將一切掌控在股掌之間的自信。
他松開我，向后略退一步，雙手?jǐn)傞_。
“程霜，你確定嗎？”
“三年前開始，離不開我的人是你，愛上我的人是你，求著我談戀愛的人也是你?！?br/>“你確定要結(jié)束嗎？”
他語調(diào)平穩(wěn)，字字冰冷，望向我的目光也沒有任何溫度。
像極了前世，我瘋了一般地質(zhì)問他：“為什么要和阿姐結(jié)婚？你最愛的人不是我嗎？！”
“為什么你讓我愛上了你，你卻要娶別人？！”
我情緒崩潰，大吵大鬧，所有人都鄙夷我。
說我不知廉恥，說我自甘墮落。
可謝聿修就是這么注視我的，高高在上地睥睨著我，然后反問我：
“是我引誘你嗎？我曾經(jīng)向你說過好話嗎？”
“我不是曾明明白白地告訴過你，我不愛你也不會愛你嗎？”
那刻，我覺得天都塌了。
然后開始不斷地回想，是的，謝聿修沒說錯，他從來沒說過愛我，在我表白后，也拒絕了我。
是我不要臉地爬上了他的床。
是我連名分都不要地求他：“哪怕做你的地下情人也可以?！?br/>我愛得拋棄了自我。
所以到最后沈明泱才會以命相要，成全了我。
“程霜?！敝x聿修的聲音再次響起，拉回了我的思緒：“有的話說出來了，就收不回去了。”
“那就不收回去了。”我平靜道。
謝聿修盯著我，半晌，唇邊溢出一聲輕嗤，然后單手插進西褲口袋，冷著張臉邁出了電梯。
他一次都沒有回頭。
但腳步卻始終不快。
我知道，他在等我后悔，等我妥協(xié)。
可這次，我不會再強求了。
其實沒有人知道，我曾討厭過謝聿修，我們都是在軍區(qū)大院長大的，從小到大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
謝聿修是大院里最有出息也是最內(nèi)斂的一個，也是我和其他同齡朋友的噩夢。
三年前，我剛滿二十歲。
周諾約我喝酒，無意撞見了謝聿修，他坐在吧臺邊和人談事，西裝革履，西裝革履，連頭發(fā)絲都是一絲不茍的，臉上沒有笑意。
就像那種被設(shè)定好的機器，不會疲倦，不會出錯，日復(fù)一日地這么運行著。
那會兒我在想。
“謝聿修會愛人嗎？如果他愛人，又會是什么模樣的？”
“會笑嗎？會變得溫柔嗎？會真實一點嗎？”
后來，我抱著逗弄的心思去追他。
還與周諾信誓旦旦地說：“一定要摘下這朵高嶺之花?！?br/>可誰能想到。
最后動了情的人只有我自己。

柏林藝術(shù)大學(xué)錄取的offer下來時，是沈明泱簽收的郵件，她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將堆積如山的畫冊打包扔掉。
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暮脦紫涠际俏耶嫷闹x聿修。
只是從前沒有人進來過這里，所以沒有人知道，除了謝聿修。
我讓沈明泱進來的時候，她愣了下：“你不是說，誰也不能進這里嗎？”
“那是以前?！?br/>我語氣平靜，然后將遺落的畫冊撿起，利落地裝進了新的垃圾箱里。
沈明泱似是詫異了下，然后看向我：“你不喜歡謝聿修了？”
倏的，我動作一頓。
我和謝聿修沒有公開過，所以很少人知道。
見我不語，沈明泱又溫聲解釋：“宴會上，謝聿修突然公布訂婚的消息，我事先不知道?！?br/>“我已經(jīng)在和程先生溝通了，你喜歡的人，我不會——”
“我不喜歡了?！?br/>我打斷了她的話，然后抬眸，對上沈明泱視線的那刻。
她抿著唇，眼里的情緒復(fù)雜。
那日謝聿修同父親一起宣布兩家聯(lián)姻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的表情，前世到后來我才知道。
這場聯(lián)姻連沈明泱自己都不知情。
他們把這個當(dāng)成了沈明泱的生日驚喜，卻從未想過，她要與不要。
明明是她的生日宴。
可最后，她卻為了我親手毀掉了這場宴會。
這會兒正值中午。
沈明泱仍舊站在門外，沒動半步，陽光打在她的身上，連她的頭發(fā)絲都在發(fā)光。
有一瞬，我忽然明白謝聿修為什么會娶她。
她溫柔、漂亮、體貼、良善，所有形容美好的詞在她身上似乎都理所當(dāng)然。
謝聿修喜歡上她，為她發(fā)瘋，無可厚非。
如果我是他，大抵我也會選擇這樣的女人作為妻子。
半晌，她才又說：“霜霜，你喜歡的，阿姐都會幫你得到，所以你沒必要和我說謊。”
“這世上有三樣?xùn)|西是藏不住的：咳嗽、貧窮和愛，你愛謝聿修，我就幫你——”
驀地，我輕嗤了一聲，眼里布滿寒意。
又是這樣的話，因為我喜歡，因為我愛謝聿修，所以她放棄，她退出，不惜拿命逼著謝聿修娶我。
可她真的是心甘情愿的嗎？
我愛謝聿修，她看得清楚，看得明白，那前世那些年，我遭受謝聿修冷暴力，她為什么看不出來？
為什么非要把自己放在一個圣母的位置呢？
“我跟你很熟嗎？”
“我有必要跟你說謊嗎？”
“沒事的話，把東西留下，你可以走了?！?br/>我冷聲說完后，上前伸手奪走了沈明泱手里的錄取通知書，無視了她眼底的無措緊張。
砰的一聲摔上了門。
巨響在空蕩的畫室里回蕩。
我知道阿姐沒做錯，我也知道我不該遷怒阿姐，可我就是控制不住。
夜里，我剛訂好十天后飛柏林的機票，周諾的消息就彈了出來，附帶一段視頻。
這段時間，謝聿修沒找過我，按部就班地工作，親自操持與沈明泱的訂婚宴，事無巨細(xì)。
我沒想到他還有空去酒吧，與他常年交好的朋友，裴璟川。
裴璟川當(dāng)年也曾是京市的天之驕子，眾望所歸的繼承人，可后來私生子上位，自己被驅(qū)到了國外十多年，今年也才重新回京。
他抿了口酒，情緒有些復(fù)雜地問：“你真的要娶沈明泱？”
“是?！敝x聿修答得干脆，隨即皺眉：“這個問題我回答了很多個人，為什么不？”
“她雖然是程家的養(yǎng)女，但在京市稱得上是第一名媛?！?br/>“只是因為這個？”裴璟川追問，“那你的小侄女怎么辦？”
謝聿修沒答，反而抬眼：“你對程霜很感興趣？”
“我沒——”
“璟川?！敝x聿修打斷他，聲音冷峻，“我相信你這次回京，是有打算的，如果你還要和那個私生子斗，你覺得一個腦袋空空的人能幫你什么？”
“幫你在賭桌上贏錢？還是陪你的合作伙伴去蹦迪？”
裴璟川顯然沒料到他對我是這般評價，沉默地飲盡杯里的酒，才低聲道：
“她……也沒那么差吧?！?br/>謝聿修嗤笑，冷嘲熱諷的意味十足了。
畫面戛然而止。
其實我一直知道在謝聿修眼里，我一無是處，可親耳聽到，心口仍會泛起細(xì)密的酸澀。
手機又急促震動，周諾的語音條接連彈出：
就這？謝聿修除了有點錢有點權(quán)，還剩下什么？一張老臉下海倒貼我一百塊我都不要。
什么垃圾貨色。
周諾怕我難過，又罵了謝聿修幾句。
我看著屏幕，唇角牽起一絲淡笑，從始至終，好似只有周諾永遠(yuǎn)沒有變過。
三分鐘后，她又給我發(fā)了條信息。
孟西熾那條野狗要回來了。
我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