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走失，電梯直達安全島

來源：天水人李成義

作者：李成義

（圖片來源網(wǎng)絡）

改革開放前的生產隊，為什么賊那么多？

餓逼出來的。

不偷就沒活路。

1

80年代改革開放了，莊里的大人娃娃都是“五八年”的口頭禪——

“五八年，家家都是賊，老實的話就餓死了?！?/p>

天水農村人說的五八年，不是單指1958，而是1958開始到1961的大饑餓期，饑餓是從1958后半年開始的，綿延三四年。

為什么說家家都是賊？

因為事后大家私下交流如何偷著吃的，你會發(fā)現(xiàn)一個莊，沒有一家是干凈的，包括我家，我的父親按說是村里最老實的人，挨餓嚴重的時候也是偷著掐生產隊的苜蓿。

事后交流做賊時，大家是回憶往事，心情不那么沉重，但真正的饑荒期偷吃時又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生怕被抓住批斗，不少地方就是抓住偷吃的農民，把人家打死了。

不止是本村內部偷，而且是跨村偷。五八年饑荒期，我們村有幾畝苜蓿，晚上派人看管，結果北面一個村半夜來了一大陣女人，都拿著籃子，看管的人不讓偷，一幫女人非要掐苜蓿，推搡中，一幫女人把我們村一個男人的臉抓爛了，強行偷了苜蓿跑了。

還有更奇葩的偷呢。另一個村的人，秋后在生產隊地里挖洋芋，挖的過程中留了一個手腳，故意把兩個洋芋沒挖出來，而是深埋了一下，記了一下大概方位，晚上，他摸著黑去那片地要把藏的兩個洋芋刨出來拿回家，可是，他悄悄地溜到地邊時，發(fā)現(xiàn)地里也有一個人在偷著刨洋芋，原來這個人也是白天挖洋芋時做了手腳，故意沒挖干凈藏了洋芋。

這個人等那個人走了，這才跑地里把自己藏的洋芋刨出來揣懷里，他剛走出地，地的另一邊又有一個黑影跑進地里頭偷著刨了。

恐怖得像電影。

2

生產隊的偷，就那么三四年嗎？

不是的，延續(xù)到生產隊解散，加起來得二十余年。二十余年里，減去那三四年是大的饑荒，剩下的就是小的饑荒，依然是偷。晚上下工回家，一個人走路，趁沒人注意掐一把路邊的莊稼裝兜里。

白天不敢偷，都是晚上偷。

因為偷太普遍，一個村晚上安排六七個人看護地里的莊稼，都是山地，這個塆里兩人一組看地，那個塆里兩人一組看地，前半夜要隔一陣喊幾嗓子，好讓隊長聽見，是地里有人看管，當然也是嚇一下可能要偷莊稼的人?？垂艿娜艘话闶乔鞍胍寡惨暎蟀胍顾X，都是山地，到處都有小洞口，專門給晚上看管莊稼人挖的洞，用來后半夜睡覺，里面鋪上麥草。

晚上看管莊稼是輪流著來，我們莊當時也就40戶人，隔五六天又輪一回。

70年代中后期的一個秋后，輪到我父親看管莊稼。家里就一個被子啊，父親拿走，家里的娃娃沒得蓋，不拿走吧，父親后半夜沒得蓋，最后還是父親拿走被子，畢竟家里睡炕上，穿上衣服睡覺不是太冷。那個時候，就是光炕，連一個褥子窮得沒。

過了一會兒，父親突然回家了，肩膀上耷拉著被子，說是怕家里的娃娃冷得受不了，就干脆把被子拿回來。然后父親冒著黑又出門去，在地里吆喝著嚇唬賊，也吆喝著讓隊長聽見自己在崗。

什么世道啊，生產隊維持多少時間，家家偷的日子就是維持多少時間，晚上派人看管莊稼就是維持多少時間。

哪有什么路不拾遺。

3

我們天水農村是1979年秋后開始土地承包，1980年秋后完成土地承包。

你猜怎么著？一夜之間沒人晚上再看管地里的莊稼了。

只是夏天，村里有一個李子園，一家一棵李子樹，果子快要成熟時，大家才是商量著晚上輪流看管一下，前后看管也就不到一個月吧。

再過三年，李子園干脆沒人看了，哪怕是李子成熟的時候，一個是沒什么人偷了，一個是即便有人順手摘一個果子吃，也沒什么，談不上偷。

我們村大概是1983年夏，徹底告別夜里看管莊稼和果園。那種很普遍的偷的時代一去不復返。能吃飽了誰還愿意偷偷摸摸，物質提高了，精神層面才有保證。至少農村是這樣。

新世紀以來，村里退耕還林，改種了比小麥玉米值錢十倍的花椒樹和蘋果樹，秋天走在路邊隨便一伸手就能夠得著幾個蘋果，可是沒人摘著吃，蘋果樹底下掉的蘋果沒人撿，都爛掉了，更不要說偷了。

這才是真正的路不拾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