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54歲那年，兒媳剛被辭退就查出懷了二胎，只能在家待產(chǎn)。

那陣子，兒子趙亦誠總跟我訴苦，末了都會加一句：“你以前忙工作不管我，現(xiàn)在小孫子都快生了，你還不管嗎？”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當(dāng)然想管，但是還有一年就能退休了，現(xiàn)在內(nèi)退不合適。再說兒媳生完孩子，又不能立馬上班，不如我先貼補點錢，幫他緩解下壓力。

趙亦誠聽我這么說，眉頭立馬舒展開：“那就每月給6000吧。”

可我一個月才賺8000，之前攢的錢都給趙亦誠買房結(jié)婚了。我本想攢點養(yǎng)老錢，現(xiàn)在只能先顧著他了。

誰承想，我剛退休，兒媳也上班了，趙亦誠反而變本加厲。

“行業(yè)不景氣，工資都折半了，媽，你干脆把退休金都給我吧，反正你吃住在我家不花錢?！?/p>

我倒吸一口涼氣，他算盤打得門清，這是不打算給我留一分錢？

趙亦誠仿佛看出了我的猶豫，他眉頭一挑，熟練搬出老一套說辭。

“誰叫你以前不管我，要是我有能耐，還用花你的錢嗎？”

這話，真是懟到我心坎上了，可我當(dāng)年也是迫于無奈。

那時，一畢業(yè)我就接了我媽的班，到機械廠當(dāng)會計?？晌疑抖疾欢?，想站穩(wěn)腳跟就只能每天下了班，叼著饅頭沖去夜校上課，連家都沒時間回。

等我好不容易成了主力會計，趙亦誠已經(jīng)4歲了，前夫拿到離婚證，把兒子一丟就走了。

我媽得照顧癱瘓的我爸，也沒空管我們。我就只能邊工作邊帶孩子。忙忙碌碌30年，等有時間陪趙亦誠，他都結(jié)婚生子了。

我倆本就不多的母子情分，除了錢，都被日子磨沒了。

2.

記得兒媳生大孫子時，趙亦誠都沒跟我商量，直接告訴我每月掏3000塊，給他丈母娘當(dāng)看娃費。

但現(xiàn)在我有時間看小孫子，他還讓我出錢，憑什么？我歲數(shù)大了，身體也不好，再不攢養(yǎng)老錢，以后可咋辦？

但看到趙亦誠一臉冷漠，我只覺得胸口堵得慌。

過去我是管得少，如今再不給錢，母子情也許就斷了。這可不行，我還想著退休了好好彌補他呢。

這錢不光得給，我還得精心帶孫子，替趙亦誠照看好這個家。也許有一天，他就會理解我，能感受到我對他的愛。

為了這個念想，我在趙亦誠家里，像陀螺一樣轉(zhuǎn)了6年，直到小孫子上小學(xué)，我才松了口氣。

可這口氣還沒松完，趙亦誠就又給我找了個活。

“媽，我丈母娘之前看大寶累出一身毛病，現(xiàn)在親孫子她看不了了，要不，你替她帶孩子吧?！?/p>

聽到趙亦誠看似詢問卻毋庸置疑的語氣，我的胸口就像堵了團棉花。

我揉著僵直的腰背，很想問他，親家母累出一身毛病，可她歇6年了，而我一刻都沒閑著，我不累嗎？

還沒等我問出口，趙亦誠就一臉不耐地替我做了決定。

“就這么說定了，明早你送完小寶，就坐公交過去。”說完，他扭頭就走了。

我僵在原地，嘴里發(fā)苦，這一幕跟我當(dāng)年加班，逼兒子聽話，把他一人扔在家時一模一樣。

心針扎似地疼，我嘆了口氣，打開趙亦誠發(fā)來的地址，風(fēng)雨無阻地跑了大半年。

3.

每天15個小時連軸轉(zhuǎn)，累得我右膝腫成了饅頭，彎都彎不了，只能拖著走。而長時間抱孩子，肩周炎發(fā)作，疼得我整夜睡不了覺。

實在忍受不了，我跟趙亦誠說，讓親家母看幾天孫子，我去醫(yī)院看看。

打死我都沒想到，趙亦誠不但沒答應(yīng)，反而撇撇嘴：“你以前上班總說輕傷不下火線，不就是膝蓋肩膀疼嗎？抹點藥就好了。”

“去啥醫(yī)院？凈浪費錢。”他打斷我的話，看都不看我一眼。

而后他像想起了什么，才抬眼看向我：“媽，你退休金又漲了一千多吧？記得都轉(zhuǎn)給我?！?/p>

我瞪著他，心像被鈍刀子剌過，合著我這么多年的掏心掏肺，都喂了狗。

我真想甩手就走，再不管他了?？晌易吡?，從前虧欠他的，還拿什么補？

我只得安慰自己，再努努力，他說不定就變了。

可現(xiàn)實沒讓我等太久。

剛進12月，小孫子班里接二連三有同學(xué)請假。沒等我搞清楚怎么回事，小孫子也病了，當(dāng)晚發(fā)燒到39度5，人也一直昏睡著。

看情況不對，我們趕緊去了醫(yī)院，排隊繳費檢驗，最終確診甲流。還好看的及時，不到3天，小孫子就恢復(fù)了活蹦亂跳，我卻病倒了。

發(fā)燒38度5，渾身疼得像被拆開重裝了一遍，昏昏沉沉睡了一覺，醒來就看到一條信息。

“媽，甲流容易傳染，我們暫時住去丈母娘家了?！?/p>

我頓時覺得臉滾燙，心卻透心涼。

真是我的好兒子，只關(guān)心我的錢，別的什么都不關(guān)心。

4.

我撐著暈乎乎的腦袋，努力想該怎么辦？沒力氣去不了醫(yī)院，孫子的特效藥也吃完了。

翻著通訊錄，我有了主意。10分鐘后，物業(yè)管家趕來了。

小姑娘扶著我下樓，打車去了醫(yī)院，跑前跑后幫著繳費拿藥，回到家已經(jīng)晚上八點，人又陪著我吃完藥才走。

陌生人都能如此照顧我，而我的好兒子在干嘛？我打開手機，想給趙亦誠打個電話，卻在看到朋友圈時頓住了。

還沒一天，趙亦誠就帶著所有人去了三亞，除了我。

那配文，簡直灼瞎我的眼：“甲流盛行，正好帶著全家老小旅游避流感。”

原來在他心里，我都不是他的家人。震驚之下，我的頭更暈了，我無力再想其他，就沉沉睡去。

吃藥后，燒很快退了，但我躺了三天才恢復(fù)點力氣，開始想接下來咋辦。

從趙亦誠拋下我去旅游，我就明白了，過去沒法彌補，再留下來也沒啥意思。

可搬回老房住，趙亦誠還會為了錢去找我。給他，我心不甘；不給，就得撕破臉。

要不……去養(yǎng)老院吧，像同事老陳那樣，三餐不愁，有人作伴，趙亦誠也沒那么容易找我要錢。

想到這，心里又是一陣絞痛。我總?cè)滩蛔樗_脫，也許他只是無心的。

不過，我還是先考察了幾家養(yǎng)老院，做到心里有數(shù)后，就等著趙亦誠回來攤牌。

5.

這天，我遛彎剛進家，就看見四個行李箱。

趙亦誠從廚房出來，一臉不高興，埋怨我不做飯，讓他們餓肚子。我沒理他，他又陰沉著臉來搶我手機。

邊搶邊說：“媽，旅游花了2萬，趕緊給我錢還信用卡?！?/p>

我被氣笑了，他們出去玩讓我出錢，什么邏輯？

我攥著手機沒給，很想問問他，都快40的人了，還這么理直氣壯跟媽要錢，好意思嗎？

就算我沒教好他，這么多年過去，也該長大了吧？至少該懂得感恩，而不是只想要錢。

我盯著趙亦誠的眼睛，一字一頓：“我要去養(yǎng)老院了，以后我不用你養(yǎng)老，但也沒錢再幫你了?！?/p>

趙亦誠愣了下，隨后眉毛挑起：“媽，你就是這樣補償我的嗎？”

到現(xiàn)在，他還是滿腦子只想自己，我不再理他，想等第二天他平靜再說。

誰知，一連幾天我都沒看見趙亦誠，直到我61歲生日那天，他才現(xiàn)身。他捧著一個3層壽桃蛋糕，桌上還擺著十幾盤大菜。

這樣的待遇，我只在他丈母娘壽宴上看到過，沒想到有生之年，我也能過上這樣的生日宴。

我激動得淚都涌出了眼眶，也許跟趙亦誠說我要去養(yǎng)老院，終于讓他醒悟了。

趙亦誠幫我戴上生日帽，點燃了蠟燭，和兒媳孫子一起唱起生日歌。這個畫面，我在心里不知道預(yù)演過多少次，今天終于實現(xiàn)了。

吹完蠟燭，我剛想切蛋糕，趙亦誠卻按住我的手。

“媽，看在我這么精心為你準(zhǔn)備生日宴，就別耍脾氣了，趕緊轉(zhuǎn)錢給我?！?/p>

6.

啥？生日宴只為了要錢？真是天大的笑話。

我看著被火苗燒黑的蠟燭芯，仿佛看到了我燒焦的內(nèi)心。

我嘆了口氣，抬眸看向趙亦誠：“那會你把得了甲流的我扔下時，想過后果嗎？如果我沒扛住，你……”

“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你不是好好的嗎？”趙亦誠緊蹙著眉，打斷我的話。

“就說給不給錢吧？你以前不管我，現(xiàn)在又想丟下我不管嗎？”

他又開始PUA我，不同的場景同樣的語調(diào)，讓我從難以忍受到如今沒有感覺。

我剛想反駁他，又被打斷：“媽，你想補償我給錢就行，不光這2萬，還有我小舅子買車的20萬一起轉(zhuǎn)給我，我就原諒你了。”

養(yǎng)他還不夠，還要替他養(yǎng)小舅子？我轉(zhuǎn)過頭看向兒媳。她只低著頭一言不發(fā)，兩個小的則瞪眼瞅著蛋糕。

我本不想在孩子面前說這些事，可趙亦誠非要逼我，那就一次性算清楚。

我拿出算盤，打開手機，從他找工作開始算起，一筆筆加起來足有百萬。就算我曾經(jīng)虧欠他，這么多年下來，也償還得差不多了。

“啪”的一聲算珠落下，我看向趙亦誠蒼白的臉。

“這么多年，我一直很愧疚，總想著彌補你。可越彌補，我越發(fā)現(xiàn)，失去就是失去了，錢沒法解決，只讓你離我越來越遠(yuǎn)。如今你都40了，也該學(xué)著獨立了?！?/p>

說完，我就拉著收拾好的行李箱離開了。

7.

自從趙亦誠旅行回來，問我要錢，撕破臉之后，我就先去養(yǎng)老院辦了手續(xù)，隨時入住。

我住的房間朝南，早上會被陽光叫醒，再和老姐妹們?nèi)コ栽顼?。上午唱歌跳舞，下午沏茶看書，坐在陽臺上曬太陽，好不愜意。

這期間，趙亦誠來找過我?guī)状巍?/p>

第一次，他和兒媳勸我搬回去，說養(yǎng)老院哪有家里好？看不到孫子，腿疼也沒人管。

我只笑著回他：“你放心，特護會收拾屋，腿疼了有診療室，不用我拖著腿做飯看孩子?！?/p>

他倆鬧了個大紅臉，灰溜溜走了。

第二次，趙亦誠一上來就讓我在親友群發(fā)公告。他說親戚都說他不孝，我讓他背了黑鍋。

我沒有反駁，直接發(fā)了條聲明：“是我想住養(yǎng)老院，不是趙亦誠逼我。在這里我不用洗衣做飯，也不用看孩子，生病有人管，請大家放心?！?/p>

親情群瞬間炸了鍋，趙亦誠更是連看我一眼都不敢，拿著手機就跑了。

后來，他還要過幾次錢，我也沒理他。

直到那次，趙亦誠發(fā)了條朋友圈，是他在擺夜攤賣涼面，配文：“終于嘗到了我媽年輕時吃的苦?！?/p>

我笑了笑，放下手機，繼續(xù)曬太陽。

不管他明不明白，我是想通了，有些東西，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真為他好，就得放手，讓他自己成長。

而我，當(dāng)下最重要的就是為自己而活，好好享受我的晚年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