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的衰亡雖然是從前771年周幽王被擄殺開始，但實際走入下滑卻是前841年的“國人暴動”。西周的貴族和百姓趕走了周厲王，這是中國歷史上有紀年的開始。國人對歷史的紀念，從一次暴動拉開帷幕。

周厲王，姬胡，按照太史公司馬遷的寫法，以時間順序，是中國歷史上排名第三的暴君，僅比夏桀和商紂次一點?！妒酚?周本紀》記載，厲王行“暴政”最主要是因為“好利，近榮夷公”，同時搞了一個“專利”和一個“彌謗”。專利這個詞由周厲王發(fā)明出來，表面的意思是把山林川澤都收歸國有，不讓百姓自由生產(chǎn)。彌謗就更過分了，是不允許人們說他壞話，說壞話就弄死。因此人們出行只能“道路以目”，不能張嘴只能動眼珠子示意。大臣很著急，勸說周厲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周厲王不聽。執(zhí)政三十四年，惡劣到無以復加，被國人們給趕到山西霍縣，病死在那里。國人們另外選出一個貴族“共伯和”來執(zhí)政，這一年就叫“共和元年”（司馬遷說是周公、召公聯(lián)合執(zhí)政，叫“共和”，現(xiàn)取第一種說法）。后續(xù)貴族們拉出來周厲王的太子姬靜繼位，史稱周宣王。

似乎周厲王確實是罪大惡極，那么厲王為什么“好利”？為什么“暴虐”？

因為項羽一把火把咸陽燒個精光，先秦典籍都是基本滅失的，一個大秦帝國還有諸多謎團，何況往前再推600年的周厲王？我們對于姬胡暴君的認識，基本都是太史公司馬遷說的，沒辦法，他占領了史學高地，他說什么我們就得聽。但是考古專家給了我們另外一種視角。

實際上，西周從昭王，就是周厲王爺爺開始就已經(jīng)“王道微缺”，到周夷王，周厲王父親時，出現(xiàn)了“王室微，諸侯或不朝，相伐”的局面，周王朝的共主地位受到挑戰(zhàn)，諸侯已經(jīng)開始不聽命令。可以想象一下，周厲王面對一個四面楚歌、到處漏風的王朝，他想要達到什么目的？周厲王上臺后，其實只有兩條路：要么躺平享樂，江山丟不丟無所謂，就當陳后主吧，玩嗨了再說；要么搞一次從上到下的改革，把那些不聽話的都搞定，該打打，該殺殺，強力維護自己的統(tǒng)治。目前看來，姬胡是采取了后一種做法。結果這樣一來，把自己搞成了隋煬帝。

根據(jù)挖出來的禹鼎、多友鼎、虢仲盨、柞伯鼎、應侯視工鼎、應侯視工簋的銘文辨析，周厲王在位時，已經(jīng)不僅是諸侯不聽話的問題。淮夷和獫狁兩個南方域外蠻族，包括湖北隨州一帶的鄂侯，率領二十六個小國向周王朝的核心統(tǒng)治區(qū)發(fā)動了進攻，并且一度逼近洛水，在洛陽近郊耀武揚威，離西周王都鎬京已經(jīng)不遠。姬胡命令大將、“無?”、“翏生”、“禹”、“敔應侯”、“多友”、“晉侯穌”等前往征伐，并且動用了“西六師”、“殷八師”等強力部隊。并將榮夷公，虢公長父作為主要謀臣參與獻計獻策。周厲王本人甚至還親征了，與鄂侯進行了戰(zhàn)場會面。大將禹甚至在隨后的戰(zhàn)斗中生擒了鄂侯。慘烈的征討淮夷的戰(zhàn)爭，足足打了五六年之久。

戰(zhàn)爭的效果是顯著的。南方的楚國在周夷王時已經(jīng)自行稱王，都不屑于周天子的冊封。楚國的頭子，熊渠立其長子康為句宣王，中子紅為鄂王，四面出擊，吞并了不少小國，成為南方的大國，一時風頭無兩。有趣的是《史記.楚世家》中記載了一段：及周厲王之時，暴虐，熊渠畏其伐楚，亦去其王。意思是說，周厲王因為太暴虐，熊渠害怕他來討伐，沒等周王朝派人來喊話，自動把王號給去掉了。服軟了！從來沒聽說過統(tǒng)治者因為在國內(nèi)對百姓暴虐，他國人就害怕了？利比亞的卡上校、伊拉克的薩大爺暴虐，你看五常有害怕的嗎？不是照樣推平嗎？實際原因就是，周厲王用自己的戰(zhàn)績，徹底嚇阻了楚國擴張的勢頭，低頭求饒，要求歸順中央。

因此，厲王起用善于理財、時稱“好利而不知大難”的榮夷公做“卿士”，并且搞出一個“專利”的名頭，使勁打造帝國財政，就是因為打仗太多，太費錢，國家經(jīng)濟扛不住了。而西周的國人都是有自由身，有經(jīng)濟實力的平民，甚至可能是中小土地領主。從他們占有的山林川澤中規(guī)定了若干項向王室交納的“專項”物質(zhì)財富，這是打擊奴隸主，走向封建社會改革的第一步。實際上是有進步意義的。這些措施動搖了奴隸主貴族階級的經(jīng)濟基礎，也削弱了他們的權力。因此，貴族們?nèi)浩鹂棺h厲王用“貪暴”之人而不用“舊章舊臣”，大罵周厲王不用王族及世族的子弟，貴族才應該是國家的棟梁。怎么能用幾個搞錢的人當官呢？

厲王力圖振興殘破的王室經(jīng)濟，大肆搞錢，應該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國內(nèi)有產(chǎn)階層的憤怒，那就會有人議論，有人說不滿。那么，所謂“彌謗”就順理成章的出現(xiàn)了。西周的軍事雖然階段性勝利了，但是權力已經(jīng)是大大收縮的，周厲王也只能讓民眾閉嘴，不閉嘴就殺。那能怎么辦？他是孤身一人與貴族食利階層在斗爭，改革怎么能不流血？想法是好的，改革以利國家，提升周王朝影響力，恢復經(jīng)濟、軍事上的天下共主地位。但是強行堵住，最后倒了大霉。

西周奴隸制國家實力的逐漸下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沒有根本性的軍事、政治、經(jīng)濟一盤棋的改革，是不可能成功的。姬胡能想到的只是，將私人財產(chǎn)收歸國有，來堵住因為抵抗外敵入侵產(chǎn)生的軍費漏洞。那，貴族們不干了，被天子動了蛋糕，國家不能倒，那只能換掉天子。周厲王改革的步子邁得太大，扯倒了雞蛋，只能被趕跑了?？赡芤惨驗樗_實有戰(zhàn)功在手，為國家做了一些貢獻，所以人們只是把他趕跑，并沒有將他予以殺害?？梢宰C明他并不是一個昏君，可能還是一個有為之君。只不過這個措施搞得太快了，搞得太猛，為當時的社會所不能接受，結果就倒臺了。

唐朝享用著隋煬帝的大運河還要大罵楊廣誤國。漢朝享用著秦始皇的長城照樣蔑視秦朝的酷法弊端。大部分人都是吃著前人的飯，還要砸前人的鍋。他們都想做一點實事，但是忽略了國家的生產(chǎn)規(guī)律，做得太急躁，把國家給搞滅亡了。周厲王也是如此。

我們猜測，暴動的貴族們篡改了當時的史書，這些漏洞百出的史料被司馬遷看見，又被編入了史記。幸虧當年流行的習俗是奴隸主們干點啥事兒都喜歡做一個鼎，鑄一個鐘，留下銘文記錄下來。青銅器結實，歷經(jīng)千年得以保存下來，這才實實在在的把古老的史實給記載下來。得以讓我們一窺歷史的全貌。

周厲王實在是一個運氣不佳的改革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