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場少有人注意到的官司。1910年前后，日本藥商在上海狀告一家中國藥鋪，說對方的藥名“人丹”侵犯了他們的“仁丹”商標(biāo)權(quán)。

案子打了幾個月，最終結(jié)果卻讓人大跌眼鏡——日本人輸了。

贏的人不是誰背后有官方支持，也不是哪個資本大鱷，而是一個出身浙江小鎮(zhèn)、靠祖?zhèn)麽t(yī)術(shù)謀生的普通商人。

他叫黃楚九。

那時候的上海，表面繁華，底子卻亂。

租界里電車叮當(dāng)，洋人來去如風(fēng)，華人卻大多靠苦力和小生意維持生計。

黃楚九剛到上海時，沒有背景，沒有關(guān)系，連個像樣的鋪子都沒有。

可他偏偏做了件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事——到處借錢，借了不花，全鎖進一個木箱。

黃楚九不是不想用錢，而是太知道什么叫“沒有信用寸步難行”。

那會兒的上海，借錢容易還錢難，放貸人最怕的就是“借了沒影”。

黃楚九借來幾十塊、幾百塊，按時還，帶利息，分文不差。

有人問他：“你借了又不做生意，圖什么？”他說：“圖讓人相信我?！?/p>

還真別說，這法子管用。

三年下來，他能借的錢翻了十倍，還款期限從半個月延到半年。

那時候，有些商人甚至主動找他：“黃先生，要不要用點周轉(zhuǎn)？”

等到手頭松動了，黃楚九才開始干實事。

他先在閘北開了個藥鋪，名字叫“同仁藥局”。

門臉不大，藥柜卻整整齊齊。

祖?zhèn)鞯闹兴幏阶铀斓貌荒茉偈?，但他沒守舊。

他注意到西藥在租界里越來越流行，便請了幾位懂外文的學(xué)生翻譯藥典，自己也跑去聽幾堂公開課，學(xué)點化學(xué)和藥理。

他把傳統(tǒng)中藥制成小丸，便于服用，又開始研究包裝設(shè)計。

在那時候，一包藥能有彩印商標(biāo)、密封包裝的，少之又少。

他的“人丹”就是這樣來的。

主打解暑、提神、清火，一顆小藥丸，夏天賣得比冰棒還快。

然后，日本人盯上了。

“仁丹”在日本本土已經(jīng)大賣，擴展到中國市場后，銷量不錯。

但“人丹”一出，立刻搶了風(fēng)頭。

尤其是包裝上寫著“不含洋成分”“純中藥配方”，一下子擊中了當(dāng)時民眾心里的民族情緒。

日本藥商很快起訴，說“人丹”抄襲“仁丹”，要求停產(chǎn)并賠償。

事情鬧大了，黃楚九沒躲，反而請了當(dāng)時有名的律師周履靖出庭。

他擺出一摞證據(jù)，證明“人丹”配方源于明代古籍，加上自家?guī)状烁牧迹叭实ぁ备静皇且换厥隆?/p>

庭審當(dāng)天，聽眾擠滿了法庭。

有人說，那天連租界巡捕都停了崗看熱鬧。

黃楚九不卑不亢，律師據(jù)理力爭。

日本代表一度氣得摔文件，說中國人“偷學(xué)、冒名”。

黃楚九只是淡淡回一句：“我們祖上做藥的時候，貴國還在學(xué)穿衣呢。”

最后，法官判定“人丹”并未構(gòu)成侵權(quán)，中日藥品雖名近似但來源不同，駁回日方訴求。

這次勝訴，意義不只是保住了一個商標(biāo)。

那段時間，上海街頭一片叫好。

不少報紙都刊登了消息，說這是“中藥工業(yè)的勝利”?！叭说ぁ变N量暴漲，甚至賣到了廣州、天津、北京。

黃楚九的藥業(yè)集團也迅速擴張，最多時旗下有21家分店和藥廠，成了老上海醫(yī)藥界響當(dāng)當(dāng)?shù)囊惶柸宋铩?/p>

不過，故事要從他當(dāng)年借錢不花說起。

那會兒他租住在四川北路一間小廂房里，一張床、一口箱子、兩本書。

鄰居說他“借錢不做生意，只會還錢”，還有人背后笑他“書呆子開藥鋪”。

可就是那口箱子，裝著他早年所有的信用。

十年后，他站在法庭上，面對日本商人的咄咄逼人，沒人再敢笑他。

黃楚九很少在公開場合提自己早年的事，但據(jù)說有一次，他在新開的分店剪彩時，對身邊人說了一句：“那年在上海灘站不住腳，全靠還債撐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