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雅婷

我在想該用怎么樣的語言去講述這樣一位作者。他從小與跨欄運動相隨，但卻被命運奪去雙腿，21歲自殺未遂，26歲母親卻永遠地離開了。以他人角度來看，這或是飽含疼痛，或飽含遺憾的一生，但在史鐵生的筆下，這是所有疼痛后的死亡和有希望的重生。北海的菊花開了，故鄉(xiāng)的合歡花也開了，他聽了母親的話在好好地活……

紙筆自渡，生死自如。關(guān)于《我與地壇》，初讀時，便仿佛步入一座歷史沉淀深厚的老園，園子荒蕪但并不衰敗，那里不僅承載著史鐵生個人的悲喜哀樂，更是無數(shù)個孤獨靈魂的歸宿。“古園寂靜，你甚至能感到神明在傲慢地看著你，以風的穿流，以云的變幻，以野草和老樹的輕響，以天高地遠和時間的均勻與漫長……你只有接受這傲慢逼迫，曾經(jīng)和現(xiàn)在都要接受從那悠久的空寂中聽出回答”，在這座被廢棄的古園里，他找到了面對生活的勇氣和繼續(xù)前行的力量。史鐵生在文中寫道:“十五年前的一個下午，我搖著輪椅進入園中，它為一個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準備好了。”地壇見證了他與母親的堅守，北海的菊花見證了他的蛻變，從最初的絕望到后來的釋懷，再到最后的領(lǐng)悟，這是一個靈魂逐漸覺醒、成熟的過程。自渡，是絕地逢生最好的良藥，他并沒有就此繳械投降。在這里，他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物，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講述著自己的故事，這些故事匯集成一股強大的生命力，激勵著他不斷向前。正如他所言，“地壇讓我懂得了什么是生命”，這份領(lǐng)悟超越了肉體的局限，觸及了生命存在的核心。

病隙之夕，窺探靈魂。關(guān)于《病隙碎筆》，如果說《我與地壇》是史鐵生對生命意義的初步探尋，那么《病隙碎筆》則是他深入骨髓的哲思結(jié)晶。這部作品更像是他在疾病間隙里的靈魂自白，每一章、每一段甚至每一句話，都透露著他對生命、死亡、信仰乃至宇宙終極真理的深刻洞見?；蛟S苦難是史鐵生的生命底色，在生機盎然的地壇中，他默默搖著輪椅，肉體上的羸弱換來了一個思想上的巨人，在苦難中他以筆為鏡，無盡地眺望著生死與愛間的千溝萬壑。在《病隙碎筆》中，史鐵生不再局限于個人經(jīng)歷的敘述，而是上升到了普遍面臨的問題。“病隙”二字，寓意著在疾病的縫隙中尋找生命的價值和意義。史鐵生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將病痛轉(zhuǎn)化為創(chuàng)作的靈感源泉，將生命中的每個瞬間都視為寶貴的財富。他寫道:“活著，就是一場修行?！边@種對生命的敬畏和珍視，貫穿了整部作品。

《病隙碎筆》中的每一篇文字，都是他對生命價值的追問，對人性光輝的贊美，對世界美好面目的追尋。古人落墨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那輪皎皎明月或許從來都沒有落到史鐵生的身上，他的月亮或許從始至終都沒有圓過。那年，他二十一歲成長的陣痛帶走了他的雙腿、他的青春、他的母親和他的合歡樹。即使是院子里的合歡花開了，但那已經(jīng)是歸于他人的了，他也沒有母親可以再分享了。人的悲歡離合，只有“悲”和“離”落在他的肩上，史鐵生再次寫下“合歡”二字，或許不僅是對合歡樹歸屬的敘寫，更是對他自己的自我救贖。

年少時總愛清風明月，山川平蕪，老來更愛門前吹雪，日落煙霞。家人閑坐，燈火可親已是最好的祝福，“何須多慮盈虧事，終歸小滿勝萬全”。史鐵生曾說太陽每時每刻是夕陽亦是旭日，縱使生命殘缺亦擁懷寫作的信仰，落筆間的思想恍若天使般的光輝。于是，于病隙之間，他窺見了靈魂安棲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