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上海二號線，浦東南路站上演驚險一幕。

列車關(guān)門的警報聲“滴滴”地響起，一對母子緊趕慢趕，想在車門關(guān)上前“安全上岸”。

13歲的孤獨癥少年看著媽媽“壓線”趕上了車，隨著安全門緩緩合上，媽媽示意他快跟上的手也消失在視野里。一下清空的站內(nèi)，他顯得有些不知所措，并開始游蕩。

在慣常約定地點，媽媽并沒有見到孩子，于是只能向警察求助。

軌交公安看監(jiān)控時追蹤發(fā)現(xiàn)，少年在距離浦東南路15站之遠的浦東機場站出站，然后在1號航站樓3樓出發(fā)層徘徊。

民警立即前往了浦東機場，找到了少年，隨即聯(lián)系了媽媽。

最后母子倆在浦東機場上一站的廣蘭路地鐵站見到了彼此，媽媽的眼淚不自禁地奪眶而出。

自閉癥孩子由于其自身的特殊性，特別容易發(fā)生類似的走丟事件。

當孩子走丟時，家長會心驚肉跳，當孩子找到時，家長會欣喜若狂。

但如果孩子頻頻走失，頻頻踏上尋子之路的家長還有可能會變“麻木”。

在我們機構(gòu)里，有這樣一位家長——圖圖媽媽，她的娃7歲，走失過二十次，現(xiàn)在的她，既害怕，又無力。

她說，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詭異的夢境，她知道故事是如何開始的，也知道是如何結(jié)束的，卻只能看著夢一次次被重復(fù)，無法醒來。

1.

抓不住的他，

醒不來的“循環(huán)之夢”

那是圖圖第十二次走丟，和開頭的新聞主人公一樣，也是在地鐵里。

“那天，我們刷完卡進了站，他的飲料被弟弟搶下，估計鬧情緒了，他‘啾’—一下，像離弦的箭一樣，飛快地往坐地鐵的方向沖。這期間，我叫了‘圖圖’幾次，讓他停下。往常，他都會放慢腳步等我，但那次，我剛走到扶梯那里，就看見地鐵門關(guān)上了，站臺上到處也沒他的身影。我猜他肯定上了車?！眻D圖媽媽說。

不管是第幾次走丟，圖圖媽媽還是會像第一次發(fā)現(xiàn)孩子走丟時那樣害怕、著急，不過她不再像第一次那樣崩潰無措，經(jīng)歷得多了，她也有了經(jīng)驗：著急沒用。這一次，她相對平靜地站在原地報了警。

警察的效率一如既往的快，很快給了她想要的消息：孩子在五站之外下了車，在站內(nèi)一家飲食店拿了冰淇淋吃——那是媽媽帶他下車吃過幾次東西的地方。

在站點看到孩子的時候，圖圖的 臉上仍然沒有歉意，嘴角還殘留著冰淇淋的殘渣，不管怎么樣，總是找到了，圖圖媽媽 長 舒了一口氣。 整個過程30分鐘，短得似乎什么事都沒發(fā)生。不過她在心里計數(shù)：“這是第12次走丟了”，同時，那種不安又迫近了一分。

自從5歲之后，圖圖的自我意識冒頭，每個月總會上演這么一兩次這樣貓捉老鼠的“戲碼”，光地鐵走失就不止這一次了。

有時候是在半夜4點，莫名醒來的圖圖媽媽覺得屋子里詭異的安靜，好像有人出去了，“似乎沒聽見圖圖的聲音？”她疑惑地查看孩子的房間，果然圖圖不見了，他偷溜了出去，甚至很機靈，為了避免發(fā)出聲音，門都沒關(guān)上。她趕緊叫丈夫起來，夫妻倆騎著電動車到外面去找。天還沒亮，夫妻倆就看見小區(qū)的大路上一個小小的身影往家門口羅森便利店的方向走去。

“他小小一個人，膽子怎么這么大？”圖圖媽媽想。

事情一次次地發(fā)生。

一開始，他會去固定的幾家店，吃自己平時不被允許吃的冰淇淋、飲料，媽媽總能找到。但最近，隨著他興趣的擴大，去的店越來越多，找他花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有時候，圖圖媽媽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結(jié)局早就設(shè)定好的輪回中，發(fā)現(xiàn)走丟-沿街尋找-找警察，總能找到，但就像一場無限循環(huán)的夢，想醒，卻總是醒不來。

她努力尋找能夠“醒”來的方法：

嘗試過給圖圖裝電話手表，圖圖會一把扯開，于是，用手表定位孩子，很難。

惡狠狠打他一頓？一兩個星期內(nèi)，圖圖會變得“老實”，但隨著皮肉之苦的減輕，歷史又會重演，圖圖也越來越“皮實”，這個方法也失效了。

圖圖媽媽也嘗試和 圖圖講道理，但是對于一個剛剛會提“要吃”、“要喝”等要求的孩子來說，他理解不了。

圖圖媽媽也想過要教他拿了店家的東西后如何付錢。但是普通孩子都沒到教他們這一技能的時候，何況是一個心智不全的孩子？

她真是沒折了，只能不甘地又一次掉進那個輪回里，尋求破解之法的動力也越來越小。

2.

“抓”住那個自閉癥孩子

把“循環(huán)”扼殺在搖籃里

圖圖媽媽感覺，自己的頭頂上仿佛懸掛了一把用細線綁在天花板上的劍， 孩子在外游蕩的時間越久，越給危險可乘之機，終有一天，繩子會支撐不住重量，劍，終會砸到他們的頭上。

到那時候，或許這個夢才會“破”，才會畫上一個句號，不過這也代表著一個更可怕的夢的開始。

即使危險沒有發(fā)生，她也擔(dān)心孩子長大后會被當作“危險分子”。

“他會走到貨架前，突然‘揪’的就撕開包裝，速度很快，老板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的。大部分店家看孩子小都會容忍，事后把錢補上就好，但他總歸要長大的。不可能一直想要什么就去別人店里拿呀?！?/p>

這個夢，一定要以這些方式，才會破嗎？一場噩夢的結(jié)束，意味著另一場噩夢的開始，還不如循環(huán)。她不想這樣。

在機構(gòu)里上課的時候，她遇上了老秦，陳述了自己的擔(dān)憂，詢問老秦如何應(yīng)對。

老秦給了四條建議——讓這個“孩子走失”的噩夢從一開始就不要發(fā)生。

第一條：“把鎖換了”。

“這是目前最高效的方式?！敝皨寢屢驗榧依锸浅鲎夥?，一直沒有下決心換鎖，老秦的話讓她下定了決心。

第二條是“戴手表”。

“手表還是要給他帶上的，雖然一下子就給摘了，摘了帶，帶了摘?？紤]到他喜歡聽音樂，可以找一個帶音樂的手表，讓他玩一玩?！?/p>

第三條：“牽他手”。

“短期內(nèi)能牽著他就牽著他，讓他習(xí)慣牽手的這一動作。特別是媽媽要走的時候，牽著他，讓他意識到得跟著媽媽走。”

第四條：“拉住他”。

“每次他欲作離弦之箭般出去之前，都拉住他一下，每次都快速地輸入他的需要：‘要吃’‘要玩’‘要走’，或者和他確認‘你要去哪里？’‘是不是要吃什么？’但是最終是會放他走的，不讓他覺得我們是在阻攔他。做完這個動作之后，再陪他一起走，按他的意愿，或找吃的，或找玩具。這樣，讓他走動或離開之前都有一個和你主動‘打招呼’的意識。大量做，養(yǎng)成習(xí)慣。”

雖然這是一個“抓不住”的孩子，但是就是要想盡辦法在他要離開之前把他“抓住”，把走丟的苗頭“扼殺”在搖籃之中，打破循環(huán)。

3.

抓住他的需要

媽媽的余生才不會被“抓住”

事物都有A面和B面。

孩子重復(fù)地“走丟”，其背后的動力，是孩子不斷冒頭的自我意識。

戴定位手表、養(yǎng)成打招呼的習(xí)慣，用這些方法防止孩子走丟，是防止“壞事”發(fā)生。

但這股不會消失自我意識該如何找到出口？

老秦覺得，利用孩子的自我意識，可以解決更大的事：讓孩子有自己想做的事，最小程度地麻煩家長，才能讓媽媽真正脫身出來。

“我們希望他腦子里的想法越多越好，然后不斷幫他去實現(xiàn)他想做的事，讓他了解到這個世界是怎么運轉(zhuǎn)的，讓他對生活有掌控感。持續(xù)這樣的操作，最終他能知道每天怎么安排自己的生活，哪些事情要做，哪些事情不能做，能夠找到自己想做的一些事情，我覺得就很好。這樣，就基本上不太需要人一直照顧他。”

看著圖圖媽媽陷入了思考，老秦說：“我想媽媽可能也是有這個訴求，不可能他長大了我還要一把屎一把尿，擔(dān)心他走丟。我覺得這個目標肯定要實現(xiàn)，而且有能力實現(xiàn)，而且正在往這個方向走?！?/p>

《誰來照顧照顧者：中國精神障礙人士照顧者現(xiàn)況及需求調(diào)查報告》中顯示，照顧精神障礙者的女性占到了絕大多數(shù)（80.2%）。

有多少家庭，母親被孩子“捆綁”住了。

不管什么樣的孩子，抓住他的自我意識，幫他成為自己，重新造一個夢，才是最終打破這個“你逃我追”循環(huán)的最終解決方式。

在這個夢中，圖圖媽媽的余生能最大限度地不被“束縛”，解放自己。

編輯 | 心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