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十年后，我在軍區(qū)醫(yī)院見到了陳澤。
哭鬧的小女孩攥著他的迷彩褲，怯生生喊他爸爸。
男人看著我，怔愣了半晌，眼眶越來越紅：
“謝醫(yī)生，麻煩你給孩子看看傷。”
我拿出碘伏棉簽，動作利落處理好女孩擦傷的膝蓋。
結束時，他站在診室門口，躊躇許久。
“阿蠻，我記得你以前最不想當軍醫(yī)了?！?br/>我把繳費清單遞給他，淡笑道：“人會變，初心也會變?！?br/>就像我對他的執(zhí)念，早在歲月的磋磨下消散了。
........
處理好傷，小姑娘便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陳澤緊抿著唇，在診室門口站了片刻，才小心問：“阿蠻...你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我依然微笑著，如同對待其他患者家屬一樣，禮貌地點了點頭：
“挺好的，醫(yī)院雖然忙，但待遇不錯?！?br/>“陳隊長，回去后要多留意孩子情緒，雖然這次只是輕微擦傷，但孩子受驚不小，后續(xù)得多安撫?！?br/>他喉嚨滾動，忽然轉了話題：
“我是說，你這些年有沒有……”
“爸爸！”
走廊盡頭傳來小女孩的喊聲：
“快走吧，媽媽還等著我們回家吃飯呢！”
那句話被他重新咽回喉嚨，我笑意不變：
“路上小心，陳隊長?！?br/>轉身回到診療臺時，他已經離開了。
同科室的護士長趙姐從外面進來，隨口問我：
“又是陳隊長帶孩子來處理傷口？”
我整理病歷的手指頓住：“又？”
“哦我忘了，你剛調過來沒多久不熟悉，陳隊長家這孩子，隔三差五就會磕傷碰傷?！?br/>“每次來都乖乖認錯，說以后會小心，可下次還是會鬧點小意外，偏偏陳隊長脾氣好，每次都耐心陪著?！?br/>“也不知道家里人平時怎么照看的?！?br/>我皺皺眉，翻出女孩的就診記錄。
父親陳澤，特戰(zhàn)隊隊長。
母親李云茵。
“陳隊可是軍區(qū)有名的兵王，立過三次一等功?！?br/>“他愛人以前也是軍醫(yī)院的，現(xiàn)在轉業(yè)當美術老師了，倆人一個保家衛(wèi)國，一個傳播藝術，多讓人羨慕啊。”
趙姐羨慕得咂咂嘴，順勢遞給我一張表格。
“對了，主任說你的家庭關系欄只填了自己，讓你補全。”
我輕輕“嗯”了一聲：
“我是烈士遺孤，沒有其他家人?！?br/>“啊，抱歉……我一會給主任送回去?！?br/>她站在我對面整理藥品，或許是心里愧疚，偷偷看了我好幾次，才鼓起勇氣說：
“謝醫(yī)生，沒關系的，以后遇到合適的人，組建了家庭，你就有家人了?！?br/>說完她給我看她戰(zhàn)友的照片，說要是有興趣可以介紹認識。
我搖搖頭，感謝她的好意。
“很多年前我談過戀愛，也差點要有個家。”

“后來呢？”
我笑笑，沒再說話。
后來，他和別人有了家，而我依舊一個人。
她不悅地蹙緊眉：
“你遇上渣男了吧？在哪認識的，怎么這么不懂得珍惜？”
我被她逗笑，視線落在就診記錄“父親”一欄。
伴隨著營區(qū)傳來的訓練口號聲，我忽然想起新兵營那年第一次見到陳澤，也是在軍區(qū)醫(yī)院。
他為了給室友出頭被圍毆；
我和造我黃謠的同期大打出手。
一個傷了胳膊，一個破了頭。
卻互敬彼此是英雄。
政委氣笑了，罰我倆打掃半年的訓練場。
晚風掀起的黃沙里，他搶走我手里的掃把，笑著說：“哎，下次打不贏就去三連喊我，哥哥我打架賊溜?！?br/>我怒瞪著他，大罵：“誰打不贏了。我那是沒注意，讓她鉆了空子，下次保準讓她喊我姑奶奶！”
趙姐湊過來：“軍隊禁止私下斗毆，就為了給人出頭被打進醫(yī)院，還被記大過。你這個前男友挺仗義啊。”
我笑了笑，視線從“父親”兩字下移。
“他爸媽去世得早，從小跟著奶奶長大，他那個室友和他一樣。”
趙姐嘆息著搖頭：“兩個人拼不出一個完整的家?！?br/>我抿緊嘴唇，將就診記錄輕輕合上。
何止是拼不出完整的家啊，
我和他一開始就比常人要苦得多。
我和陳澤的戀愛，實在算不上浪漫。
新兵營時我們白天高強度訓練，晚上偷摸溜出宿舍去幫炊事班整理物資，賺點額外的津貼補貼家用。
等活干完，再一起蹲在營區(qū)角落的路燈下，借著微弱的光互相輔導考核知識點。
我戰(zhàn)術理論強、實彈射擊弱，他剛好相反。
為了不違反紀律，我們只能把要講的重點寫在掌心，湊在一起偷偷看。
新兵營半年，我們記滿了十幾張訓練筆記，考核成績始終并列第一。
出營分配那天，陳澤奶奶特意從老家趕來，拉著我的手紅了眼：
“阿蠻啊，要是你們分到不同連隊，你還會常來看看奶奶不？”
“以后你遇到更好的兵娃子也沒關系，奶奶認你當干閨女好不好?！?br/>“阿蠻啊，奶奶真舍不得你走?！?br/>陳澤扛著行李過來時，看到我們倆抹眼淚，無奈地撓撓頭：
“大不了我申請調去你連隊，等轉正了咱們就打結婚報告?！?br/>“反正，咱們是要守著彼此一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