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北京301醫(yī)院，彭德懷的病房外氣氛緊繃。秘書攔在門口，額角滲著汗：“廖主任，彭總剛動完手術(shù)，醫(yī)生說絕對不能生氣操勞。”

被攔的西北軍區(qū)政治部主任廖漢生笑了笑，撥開秘書的手：“彭總誰也不見，總不能不見我?！痹捯粑绰?，他已經(jīng)推門闖了進去。

病床上的彭德懷，頭上還纏著白布，聽見動靜猛地睜眼?？匆娏螡h生，他眉頭一擰，沙啞的聲音帶著火氣：“你眼里還有沒有醫(yī)囑？”

廖漢生站得筆直，臉上沒了方才的笑意。秘書在門外透過玻璃偷看，只見彭總越說越激動，拍了下床沿，而廖漢生卻始終挺著腰板，像是在挨訓，又像是在等著什么。

這一幕讓在場的人都捏了把汗。彭總剛從朝鮮戰(zhàn)場回來，胃切除了大半，醫(yī)生反復強調(diào)要靜養(yǎng)。連朝鮮的戰(zhàn)報都被秘書攔下，究竟是什么事，能讓廖漢生冒著觸怒老總的風險硬闖病房？

沒等眾人琢磨明白，病房里傳來彭德懷沉得像石頭的聲音：“廖漢生，這事交給你，剿不干凈，提頭來見?！?/p>

廖漢生“啪”地敬了個軍禮，轉(zhuǎn)身就走。

西北的風沙里——沉寂三年的馬家軍，又開始興風作浪了。

彭總這股火氣，一半是沖廖漢生，一半是沖盤踞西北的馬家軍。這伙匪幫，早就是紅軍的死對頭。

1936年的河西走廊，至今飄著西路軍的英魂。張國燾無視中央命令，擅自帶2.1萬紅四方面軍西進，一頭撞上了馬家軍的槍口。馬步芳、馬步青的部隊，在西北盤踞了70年，馬戰(zhàn)天下聞名，手段更是狠辣。

四個月血戰(zhàn)，紅軍從兩萬多人打到只剩三千。雪地里，戰(zhàn)士們餓著肚子拼刺刀，馬家軍的騎兵就像旋風一樣沖過來。最后西路軍分散突圍，使命徹底落空。這份血海深仇，彭德懷記了十幾年。

1949年蘭州戰(zhàn)役，彭總親自指揮，終于把青馬主力打垮?？纱驋邞?zhàn)場時，他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殲敵2.7萬，卻沒抓到一個馬家軍軍官，戰(zhàn)死的里也沒有。

馬繼援

后來才知道，青馬指揮官馬繼援早留了后手，讓最兇狠的百人師趁著夜色偷偷溜走。這支部隊手上沾滿紅軍鮮血，是馬家軍的“老底子”，就等著東山再起的那天。

機會，在1952年悄然而至。中央下了裁軍令，西北軍區(qū)主力大多被裁，僅剩的第一軍也奉命赴朝輪戰(zhàn)。偌大的西北，占了全國三分之一的面積，邊境線漫長，卻成了防務空窗區(qū)。

臺灣的蔣介石早就盯著這塊地。他和逃到國外的馬步芳一合計，開始瘋狂煽風點火。蔣介石派飛機往西北空投武器和電臺，馬步芳則通過秘密渠道給舊部傳話：“分散隱蔽，伺機而起?！?/p>

很快，東南各省就收到了臺灣傳來的謠言：“西北國軍已重建根據(jù)地，不日光復青海?！泵绹哺鸷澹笏龄秩尽榜R家軍反攻”的消息，想在志愿軍鏖戰(zhàn)朝鮮時，動搖后方軍心。

謠言背后，是馬家軍殘部的血腥暴行。1952年春，甘南廣和縣，12名押送軍車的解放軍戰(zhàn)士，遭到近千名馬匪伏擊。戰(zhàn)士們子彈打光了就拼刺刀，最終寡不敵眾，大多倒在了血泊里。

這些匪徒，正是馬步芳舊部馬擢武召集的。他借著“探親”的名義回到臨夏——青馬的發(fā)跡地，短短一個多月就網(wǎng)羅了上千散兵游勇。他們晝伏夜出，襲擊鄉(xiāng)政府，殺害干部群眾，西北的老百姓又開始活在恐懼里。

廖漢生早就察覺到不對勁。主力部隊調(diào)走后，他天天盯著西北的防務地圖，夜里翻來覆去睡不著。得知廣和慘案，他知道不能等了，立刻動身趕往北京——這事，必須當面跟彭總匯報。

病房里，廖漢生把西北的情況一五一十說完，補充道：“彭總，匪眾看著多，其實是烏合之眾，西北軍區(qū)能解決?！?/p>

彭德懷盯著他，頭上的紗布似乎都繃得更緊了。他想起西路軍戰(zhàn)士凍僵的手，想起蘭州戰(zhàn)役里染血的陣地，突然拍了下床沿：“不是能不能解決，是必須解決！”

“西北的老百姓，不能再受馬家軍的苦。”彭德懷的聲音帶著顫，“廖漢生，我把西北交給你，剿不干凈，你就提頭來見我。”

“請彭總放心！”廖漢生的軍禮敬得筆直，轉(zhuǎn)身走出病房時，腳步比來時更沉。他知道，這聲承諾背后，是數(shù)萬西路軍英魂的期盼，是西北百姓的托付。

回到西北，廖漢生立刻召開緊急會議。他掰著手指分析：“馬匪熟悉地形，但裝備差；我們?nèi)硕鄻尯茫褪且?，不能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剿匪部隊迅速集結(jié)。廖漢生制定了“分區(qū)域包圍，逐個擊破”的計劃，把兵力撒到馬家軍可能藏匿的山區(qū)、草原。冬天的西北零下幾十度，戰(zhàn)士們抱著槍在雪地里潛伏，眉毛結(jié)了冰，手指凍得發(fā)紫，沒人敢動——他們等著開春的總攻命令。

1953年春，冰雪消融。廖漢生一聲令下，剿匪戰(zhàn)斗全面打響。騎兵連奔襲幾百里，堵在馬匪逃竄的山口；步兵分隊鉆進深山，清剿藏在山洞里的殘部；地方民兵配合搜查，不給匪徒任何藏身之處。

馬擢武帶著殘部往青海邊境逃，以為能借著風沙脫身。沒想到剿匪部隊早就在必經(jīng)之路設下埋伏?！胺畔挛淦?！”戰(zhàn)士們的喊聲響徹山谷，馬匪們看著周圍的槍口，一個個癱坐在地上。

這場剿匪，沒有驚天動地的大決戰(zhàn)，卻打得干凈利落。戰(zhàn)士們貫徹著“土匪逃到哪里就追到哪里”的指令，從甘肅追到青海，從草原追到戈壁。到這年夏天，最后一股馬匪被殲滅，馬擢武等首惡分子被依法嚴懲。

消息傳到北京，彭德懷正在院子里散步。秘書把電報遞給他，他看完，緊繃的嘴角才終于舒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