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協(xié)議書已經(jīng)打印好了，你簽個字就行。"王建軍將一疊紙推到我面前，眼神不敢直視我。他那雙曾經(jīng)自信有神的眼睛，如今布滿血絲，眼袋腫脹。

我攥緊拳頭，紙張在我掌心被揉得嘎嘎作響。窗外細雨綿綿，屋檐滴水的聲音如同鐘擺，一下下敲擊著我的心。

"你瘋了嗎？十五年夫妻，公司剛破產(chǎn)就要離婚？"我的聲音在狹小的出租屋里顯得格外尖銳。

王建軍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林月，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負債累累，跟著我你只有苦日子。我放你自由，你還年輕，可以重新找個條件好的..."

我和王建軍相識于大學食堂。那時他勤工儉學，我們一起吃過最貴的飯是一碗牛肉面加鹵蛋。畢業(yè)后他白手起家創(chuàng)業(yè)，從小門小戶做到了身家千萬。而現(xiàn)在，一場意外的火災，加上合伙人卷款潛逃，讓他在一夜之間失去了一切。

我沒想到，我們的婚姻竟如此不堪一擊。

"不可能！"我一把奪過離婚協(xié)議書，撕得粉碎。"你當初娶我時，我什么都沒有，現(xiàn)在你落難了，我憑什么丟下你？"

王建軍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他嘆了口氣："你不明白，我欠了一屁股債，債主隨時可能找上門來。我不能連累你，真的..."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王建軍！還錢！把門打開！"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站在門外，嗓門如雷。

我嚇得瑟瑟發(fā)抖，王建軍擋在我面前，低聲道："你看，這就是我現(xiàn)在的生活。躲債、害怕、沒有尊嚴..."

我深吸一口氣，拉住他的手："我不在乎。"

那晚，我們從后窗翻出去，在雨中奔跑。我們像做賊一樣，帶著簡單的行李，搬到了城郊一個簡陋的地下室。墻壁上的霉斑像地圖一樣蔓延，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發(fā)霉的味道。但對我們而言，這是暫時安全的港灣。

王建軍白天出去找工作，晚上回來總是垂頭喪氣。他那雙曾經(jīng)設計過無數(shù)建筑藍圖的手，如今只能去工地搬磚。第一天回來時，他的手掌磨出了血泡，卻咬牙沒吭一聲。我心疼地給他涂藥，淚水模糊了視線。

"走吧，趁還來得及，回你媽媽那里去。"他又提起離婚的事。

我拿出藏在枕頭下的工資條："看，我找到了一份超市收銀員的工作。我們一起扛，總會熬過去的！"

漸漸地，我們的生活有了規(guī)律。我在超市工作，下班后趕去附近的餐廳端盤子。王建軍除了白天在工地干活，晚上還去修車行當學徒。雖然累得像條狗，但每當我們坐在昏黃的燈下數(shù)著省下的錢時，那種攜手并肩的感覺，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踏實。

一天夜里，王建軍發(fā)高燒，整個人燙得像個火爐。

我嚇壞了，用盡所有積蓄送他去醫(yī)院。"肺炎，再晚點就危險了。"醫(yī)生說。看著他躺在病床上，我的心如刀絞。

那段日子，我天不亮出門，半夜才回。鄰居阿婆時常幫我照看王建軍，還送來自家煮的姜湯。"姑娘，苦日子熬得過去，就是好光景。"阿婆粗糙的手拍著我的肩膀，給了我莫大的安慰。

王建軍病好后，變了個人似的。他開始主動學習汽車維修技術(shù)，很快在修車行站穩(wěn)了腳跟。我也從超市升為小組長，收入多了一些。

慢慢地，我們從地下室搬到了一個有陽光的小屋。王建軍用廢棄的木板給我做了個小花架，我種下幾盆牽?；?，每天清晨看著它們在陽光下綻放，心里就充滿希望。

一年后，王建軍在修車行展現(xiàn)了他的才能，被老板提拔為技術(shù)主管。兩年后，他存夠了錢，開了一家自己的小修理廠。我們開始一點點還債，生活的天空漸漸放晴。

"記得我要和你離婚那天嗎？"一個周末，王建軍突然問我。窗外牽牛花正盛開，紫色的花朵在微風中搖曳。

"記得，那天下雨，我把離婚協(xié)議書撕了。"我笑著回答。

他拉起我的手，那雙手如今布滿老繭："謝謝你沒有放棄我，沒有放棄我們。"

我靠在他肩頭，輕聲說："在最困難的時候都沒有分開，余生還有什么過不去的呢？"

窗外，雨后的陽光灑在牽?；ㄉ?，紫得那么燦爛，像極了我們重獲新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