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斃自己兒子，這話從一個開國上將嘴里說出來，擱誰聽了都得哆嗦。

但這話，許世友就說了，眼睛都沒眨一下。

時間是1979年，南方的風，已經(jīng)開始吹得跟以前不一樣了，一股子新鮮又躁動的味道。

可就在這當口，部隊里頭卻刮起了一股“整風”的硬風，專治那些歪門邪道。

這風暴的中心，是南京軍區(qū)。

一紙從北京下來的逮捕令，沒通過任何人的手，直接拍在了南京軍區(qū)空軍一個團級參謀的桌上。

這人叫許建軍，普普通通一個名字，但他的姓，是“許世友”的許。

這一下，整個南京軍區(qū)大院算是炸開了鍋。

都知道許世友的脾氣，這回他兒子犯事兒，怕是要天翻地覆了。

事兒的起因，是幾封沒頭沒尾的匿名信，跟長了腿似的，從1978年底就一封封地往南京軍區(qū)紀律檢查委員會的信箱里鉆。

信里的內(nèi)容，字字扎心，說許建軍仗著自己是管后勤協(xié)調(diào)的，跟外頭的生意人勾勾搭搭，用軍車幫著運東西。

運的還不是別的，是當時想買都得憑票、還得有門路的日本電器，什么電視機、收音機，倒騰一手，那利潤不得了。

擱在那個年代，“投機倒把”、“走私”這幾個字，跟現(xiàn)在說的可不是一個分量，那是能毀人一輩子的罪名。

更要命的是，這事兒還扯上了部隊，性質(zhì)立馬就從經(jīng)濟問題升級了。

軍區(qū)紀委的人哪敢壓著，層層上報，最后這幾封信就擺在了中央領(lǐng)導的案頭。

上頭的批示下來得也快：查！

必須一查到底，不管牽扯到誰，絕不手軟！

抓人的那天，靜悄悄的。

專案組的人證件齊全，直接進了許建軍的辦公室。

他那時候正埋頭算著一堆后勤單子，估計腦子里還在盤算哪批物資怎么調(diào)配。

當那張白紙黑字的逮捕令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整個人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沒吵沒鬧，也沒問為什么，就是站起來，把手伸了出去。

那副手銬“咔噠”一聲鎖上的時候，在場的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人是抓了，可這事兒怎么跟許世友交代？

南京軍區(qū)司令員聶鳳智，跟許世友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老伙計，這趟差事落到了他頭上。

他坐上專機飛廣州，心里頭七上八下的。

那時候許世友剛從越南前線下來，正在廣州軍區(qū)坐鎮(zhèn)指揮。

聶鳳智琢磨了一路，這事兒該怎么開口，是先說好聽的，還是直接把情況攤開。

他想過許世友可能會拍桌子罵娘，也可能一個電話打到南京來要人。

可他萬萬沒想到，在許世友那個簡陋的指揮部里，當他把舉報信的內(nèi)容和逮捕令的事一五一十說完，許世友聽完，一張臉拉得老長，眼睛里頭跟結(jié)了冰一樣，半天沒說話。

聶鳳智心里更沒底了，剛想開口勸兩句，說“老首長，這事兒可能還有誤會…

許世友手一揮，打斷了他。

那嗓門還跟以前一樣，洪亮得能震掉屋頂?shù)幕遥骸巴踝臃阜?，與庶民同罪！”

他盯著聶鳳智，一字一頓地蹦出幾個字：“如果查清楚了，證據(jù)確鑿，就地槍決！

你不用來跟我匯報！”

這話一出，整個指揮部里的人大氣都不敢喘。

聶鳳智知道，許世友這不是在說氣話。

這位將軍一輩子最恨的就是當官的搞特權(quán)，在部隊里拉幫結(jié)派，利用職權(quán)干爛事。

他治軍，就是一把鐵尺，誰碰了紅線都得挨板子，親兒子也不例外。

更絕的是，許世友轉(zhuǎn)頭就給中央寫了份檢討，說自己“教子不嚴，給黨和軍隊的臉上抹了黑”。

這一下，所有想替許建軍說話、或者想看熱鬧的人，全都閉嘴了。

老將軍這“大義滅親”的姿態(tài)一亮出來，專案組那邊沒了任何顧忌，放開手腳開始查。

人分兩撥，一撥去查物證，把海關(guān)的單子、港口的記錄、運輸?shù)暮灄l全翻了出來，連筆跡都拿去做鑒定。

另一撥人去過篩子一樣地審人，舉報信里提到的那些商人、許建軍手下的兵、辦公室的同事，一個一個地單獨談話。

剛開始，案子看著跟鐵板釘釘似的。

好幾個“證人”說得有鼻子有眼，什么時間、什么地點、許建軍怎么收的錢、怎么安排的車，細節(jié)多得跟親眼看見一樣。

許建軍被關(guān)在看守所里，一輪一輪地審，不讓睡覺，車輪戰(zhàn)。

他嘴也硬，就一句話：我沒干過。

可查案子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隨著調(diào)查挖得越來越深，怪事兒也越來越多。

首先是對時間，幾個關(guān)鍵證人指認許建軍“作案”的那幾天，他要么在開會，要么在下部隊檢查，都有清清楚楚的不在場證明。

然后是物證，專案組把那一陣子所有進出港口的軍車記錄都查了個底朝天，愣是沒找到一張有許建軍簽字的單子。

最關(guān)鍵的突破，還是在“人”身上。

專案組把那幾個“核心證人”分開來審，話術(shù)一套一套地來，同一個問題，換著法子問上十幾遍。

幾天下來，有人的心理防線就崩了，前言不搭后語，漏洞百出。

最后，一個跟許建軍同部門的干部頂不住了，竹筒倒豆子，全招了。

原來，這壓根就不是什么走私大案，而是一場從頭到尾的誣告。

起因是部隊里的人事調(diào)整，許建軍這人性格耿直，認死理，擋了一些人想安排自己親信的路。

這幫人就記恨上他了，正趕上全軍整頓紀律，他們就想“借東風”，干脆做個局，把許建軍徹底整死。

他們知道許建軍管后勤，跟車、船、物資打交道多，就編了這么一套走私的故事，還找了幾個跟他們一伙的人當“證人”，偽造了一些收條之類的“證據(jù)”。

真相水落石出，聽著都覺得后背發(fā)涼。

一場驚動了中央的大案，查到最后，竟然是單位里的勾心斗角和私人報復。

幾個月后，許建軍從看守所里出來了。

軍區(qū)下了個內(nèi)部通報，給他恢復了名譽。

他出來那天，沒抱怨，也沒啥高興的，就那么悄沒聲地回了自己崗位，繼續(xù)當他的團級參謀。

他還是那個許建軍，沒因為他爹是許世友就高人一等，也沒因為這場牢獄之災(zāi)就垮掉。

可這事兒，在另一個人心里，卻留下了一道永遠抹不平的疤。

那段時間，許世友一直在南疆，通訊不便，加上部隊紀律，案件反轉(zhuǎn)的詳細情況，并沒有第一時間完整地傳到他耳朵里。

在他那顆剛硬的心里，或許一直都懸著一個問號：兒子到底有沒有犯錯？

那句“查實就槍斃”，是他作為將軍的鐵律，但也像一堵墻，隔在了他和兒子中間。

1985年10月22日，許世友將軍在南京病逝。

許建軍得到消息，火急火燎地從外地趕到醫(yī)院時，父親已經(jīng)走了。

父子倆，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終究是沒能說上最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