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
七月十五前夜，老漁夫陳大河在黑水河心撈起一尊古怪的泥菩薩。菩薩左手托著石化蓮子，底座刻有“鎮(zhèn)河慈航”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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觸碰瞬間，陳大河聽見了若有若無的誦經(jīng)聲。
當夜，黑水村一百七十三口人，同時做了一個夢：黑水河變成血紅色，河底傳來聲音：“鎮(zhèn)河者去，冤魂醒；中元至，債要清；三牲祭，河水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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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全村炸開了鍋。
“河開口說話了！”劉寡婦在街上瘋跑。
“滿河都是血……”村學堂趙先生臉色慘白。
七叔公帶眾人來到荒廢的鎮(zhèn)河廟遺址，指著一截殘碑說：“六十年前發(fā)大水，廟里慈航菩薩像沉入河心鎮(zhèn)災。老輩說，那是自愿沉下去的?！?/p>
陳大河將泥菩薩搬至村中老槐樹下。日落時分，菩薩眼中流出兩道泥淚。
恐慌蔓延。連續(xù)七日，全村無人敢眠，一閉眼就是血色河流與白骨。老人孩子開始發(fā)燒說胡話。
富戶王老財主張祭祀：“明日就是中元節(jié)，必須用三牲祭河！”
中元黃昏，河邊搭起祭臺。黃牛、白羊、黑豬被拴在樁上哀鳴。王老財披著道袍主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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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刺牛頸的瞬間，鮮血噴濺在泥菩薩身上。
河面突然沸騰。
無數(shù)蒼白手臂伸出水面，河底響起重疊的聲音：“不夠……我們要的不是這個……”
陳大河恍然大悟。他抱起泥菩薩沖向河邊，對兒子陳小魚喊：“我知道該祭什么了！”
他跳入血河，那些手臂竟為他讓路。河心漩渦深處，幽藍光點照亮河床——白骨堆成小山，中央立著半截石碑，與岸上殘碑拼成完整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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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航鎮(zhèn)此 冤魂永安
庚子年七月十五 黑水村三百七十九口共立
三百七十九口。而如今全村僅一百七十三人。
幽藍光點匯聚成透明人形，一個聲音在陳大河腦海響起：“六十年前決堤，是上游挖礦炸毀河床。官府瞞報，我們被遺忘于此。中元節(jié)是我們唯一能開口的時候。我們要的，是三聲懺悔?！?/p>
陳大河浮出水面時，全村人已跪倒在地——他們都在那一刻“看見”了真相。
七叔公磕頭痛哭：“是我們不孝，是我們忘了！”
趙先生顫抖執(zhí)筆：“我記，都記下來！立碑修祠，年年祭祀，絕不再忘！”
泥菩薩身上血跡消失，微閉的眼仿佛睜開一絲縫隙。幽藍光點浮出河面，盤旋三圈后化作星光消散。
河底傳來最后三個字：“記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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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后，鎮(zhèn)河廟重立。泥菩薩掌心的石化蓮子，悄然開出一朵石蓮花。廟墻上刻著《黑水村志》，記載六十年前的真相與全村誓言。上游礦址立起警示碑。
從此，黑水村改回古名“慈航村”，河亦復名“慈航河”。每年中元，村民放河燈寄思念，再無噩夢困擾。
有人說，月明之夜能見河心蓮影，菩薩端坐其上，慈悲注視兩岸。
而最初的秘密永沉河底：菩薩是被人推下，還是自己跳下？冤魂真要報復，還是只求不忘？
或許無需答案。
只需記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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