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從臺灣那邊飄來一個消息，說是白崇禧沒了。

北京這邊，一年前剛從美國回來的李宗仁聽說了，沒啥大動靜，就輕飄飄說了一句：“他是不值得同情的。”

就這么一句話，像一把冰刀，把倆人四十多年的交情給劃拉斷了。

當年，這二位可是民國那亂世里最扎眼的一對。

一個掌舵的，一個掌刀的。

李宗仁是那個穩(wěn)坐中軍帳、盤算全局的大當家；白崇禧就是那個腦子轉得飛快，能把千軍萬馬玩得團團轉的軍事奇才。

他們倆一搭伙，從廣西那個窮山溝里硬是拉扯出一支讓人聽著就腿肚子轉筋的“桂系鋼軍”，一路從南邊打到北邊，差點就摸到了天花板。

大伙都管他倆叫“李白”，聽著多有文采，可這倆人干的事，比詩詞里的刀光劍影來得實在多了。

可就是這么一對鐵打的搭檔，最后怎么就各走各的路，老死不相往來了？

那心里頭過不去的大坎兒，到底是什么時候埋下的？

這事兒，得把日歷翻回到1937年，那個炮火連天的夏天。

時間往前倒個十幾年，二十年代的廣西，那地方簡直就是個爛泥塘。

一幫舊軍閥，陸榮廷、沈鴻英這些人，把好好的八桂大地折騰得雞飛狗跳，老百姓連口安穩(wěn)飯都吃不上。

就在這亂糟糟的光景里，李宗仁、白崇禧，還有黃紹竑，三個年輕人湊到了一塊。

李宗仁是1891年生的，農(nóng)村娃出身，但人特別能扛事，性格穩(wěn)，有股子天生當頭兒的氣場。

白崇禧比他小兩歲，保定軍校出來的正經(jīng)科班生，聰明，點子多，人家都喊他“小諸葛”。

從1923年他倆正式聯(lián)手開始，那配合叫一個嚴絲合縫。

李宗仁管大事，政治上的、后勤上的、誰上誰下的人事安排，他說了算，像個壓艙石，穩(wěn)穩(wěn)當當。

白崇禧就管打仗，怎么打，在哪兒打，他腦子里門兒清，像一把開了刃的寶劍，指哪兒打哪兒。

倆人先是把廣西地界上的各路神仙都給掃干凈了，愣是把一個又窮又亂的省，給拾掇成了當時全國都豎大拇指的“模范省”。

跟著就是北伐戰(zhàn)爭，那是“李白”組合最風光的時候。

李宗仁親自帶著桂系第七軍往前沖，那叫一個猛，硬是打出了“鋼軍”的牌子。

白崇禧呢，在后頭幫著蔣介石出謀劃策，后來又當了東路軍的總指揮，沒費多大勁就把戰(zhàn)略目標給拿下了。

那會兒的新桂系，地盤從兩廣一直伸到了華北，李宗仁是第四集團軍總司令，白崇禧是前敵總指揮，那權力，真是到頂了。

后來蔣桂戰(zhàn)爭，他們輸?shù)猛K，又被趕回了廣西老家。

可就算是這么大的跟頭，也沒把他倆給摔散伙。

他們憋著一股勁，在廣西一邊搞建設，一邊扯著抗日的大旗，在各地軍閥里頭，誰也不敢小看他們。

在外面人眼里，李宗仁和白崇禧，那就是一個人，分不開的。

可到了1937年，盧溝橋那邊一響炮，整個中國都給震動了。

蔣介石在廬山開會，想把全國上下的力量都捏到一塊，好跟日本人干。

這對李宗仁、白崇禧這種有自己地盤和隊伍的人來說，心里頭就犯嘀咕了。

他們是真想打日本人，可也怕蔣介石這是借著抗日的名頭，把他這些地方勢力一個個給收拾了，這叫“削藩”。

去還是不去？

這是個要命的問題。

去了，萬一被蔣介石給扣下當人質，那廣西的家底怎么辦？

不去，那不就成了全國人民的罪人，背上個不抗日的罵名？

翻來覆去地合計，最后他倆商量，讓白崇禧先去南京探探路，摸摸底。

走之前，李宗仁在桂林把白崇禧拉到一邊，倆人關起門來談了半天，定了兩條死規(guī)矩：第一，我們廣西的兵可以出省打鬼子，但中央得給開拔費，人吃馬喂的，沒錢不行。

第二，我李宗仁和你的職務、兵權，必須得有保障。

這是他們愿意參加全國抗戰(zhàn)的底線。

白崇禧一到南京，事情的發(fā)展就有點超出李宗仁的想象了。

蔣介石對白崇禧那叫一個客氣，又是請吃飯又是談心，立馬就給了個副總參謀長兼代總長的位子。

白崇禧這一表態(tài)，確實也管用，其他還在觀望的地方勢力一看桂系都動了，也就紛紛響應，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就這么成了。

可人在廣西的李宗仁，天天等信兒，越等越覺得不對勁。

他手底下最精銳的部隊，一撥一撥地被調到上海，扔進了淞滬戰(zhàn)場那個“血肉磨坊”。

就一個大場鎮(zhèn)，桂軍的弟兄們就倒下了三萬多。

可白崇禧當初拍著胸脯保證的開拔費，一分錢都沒見著，跟打水漂了一樣。

更讓李宗仁心里發(fā)涼的是，他自己的位置，遲遲沒有下文。

國民政府公布的全國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名單下來了：閻錫山是第二戰(zhàn)區(qū)，馮玉祥是第三戰(zhàn)區(qū)，何應欽是第四戰(zhàn)區(qū)，蔣介石自己還兼著第一戰(zhàn)區(qū)。

偏偏他這個戰(zhàn)功赫赫的陸軍一級上將、名義上的新桂系一把手，就得了個“預備軍總司令”的虛銜，說白了就是個沒兵沒權的空頭銜。

白崇禧在南京，那是軍令中樞的大人物，說句話比誰都頂用。

他怎么就沒替自己這個合作了十幾年的老搭檔，去爭一個該有的名分和實權呢？

這事兒，到現(xiàn)在也沒個確切的說法。

有人說，白崇禧剛到中央，全國的軍務一大攤子，忙得焦頭爛額，可能就把李宗仁這事給忽略了。

但更多人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

白崇禧站在權力的中心，看著眼前的廣闊天地，他心里頭那點小九九，可能就活泛起來了。

想當年北伐之后，他就收編了唐生智的部隊，手里的兵一度比李宗仁還多，那時候就有點想當桂系新老大的意思。

現(xiàn)在他成了全國軍事指揮系統(tǒng)里的關鍵人物，影響力早就超過了還在廣西的李宗仁。

不管白崇禧是忘了，還是故意的，結果都一樣：他的沉默，讓李宗仁感覺自己被扔到了一邊，那滋味，是前所未有的孤單。

等來等去，啥也沒等到。

這位向來硬氣的漢子也沒去跟誰抱怨，他直接給蔣介石發(fā)了封電報，毛遂自薦，說第五戰(zhàn)區(qū)的司令長官，他來干。

蔣介石同意了。

這個任命，是李宗仁靠著自己的名望和決心硬要來的，而不是靠他最信任的那個伙伴幫他爭來的。

就從這一刻起，一道看不見的裂縫，在“李白”之間，悄悄地裂開了。

李宗仁沒讓蔣介石失望。

他跑到徐州，把一堆沒人要的雜牌軍攏到一塊，精心策劃，最后打出了個震驚中外的臺兒莊大捷。

這是抗戰(zhàn)初期正面戰(zhàn)場上最大的一個勝仗，一下子把全國軍民的士氣都給提起來了，李宗仁自己的名望也到了最高點。

可是，打勝仗的光環(huán)，蓋不住倆人關系越來越遠的事實。

在第五戰(zhàn)區(qū)指揮作戰(zhàn)的時候，名義上，南京的參謀本部是給他提供支持的。

可實際上，白崇禧的心思，更多是放在怎么保住廣西和廣東老家上，而不是李宗仁正在浴血奮戰(zhàn)的正面主戰(zhàn)場。

更要命的變化，發(fā)生在桂系內(nèi)部。

到了1944年，白崇禧當上了桂林行營主任，這下子，整個廣西的軍政大權都到了他手里。

他開始往桂軍里頭安插自己的人，從軍長、師長，一直到下頭的排長、連長，大批換成跟他更親近的舊部。

李宗仁那邊的人要是跟白崇禧的人鬧了矛盾，李宗仁為了顧全大局，不想把桂系搞分裂了，大部分時候都選擇讓步，同意把自己人給免了職。

權力的天平，就這么一點一點地，歪到了白崇禧那邊。

后來，李宗仁被調去當漢中行營主任，那是個有官銜沒實權的閑差，基本上就是靠邊站了。

對這個任命，白崇禧一個字都沒說。

李宗仁也認了，他心里清楚，新桂系那點軍事家底，現(xiàn)在基本上都姓白了。

抗戰(zhàn)打完，倆人的疙瘩就更明顯了。

李宗仁要去選副總統(tǒng)，白崇禧一開始是不贊成的。

可李宗仁憑著自己高明的政治手腕，硬是選上了。

結果，他這邊一當上副總統(tǒng)，那邊當著國防部長的白崇禧反而被降了職，給打發(fā)到華中去當“剿總”司令了。

解放戰(zhàn)爭打到最后，國民黨的江山眼看就要垮了。

李宗仁當上了代總統(tǒng)，可他手上沒兵也沒錢，就是個空架子。

他急需要白崇禧手里那幾十萬桂軍來撐場面。

可這個時候的白崇禧，一邊有蔣介石在旁邊拉攏，一邊又在盤算自己的小算盤，態(tài)度一直晃來晃去，拿不定主意。

最后，錯過了跟李宗仁聯(lián)手劃江而治的最后機會。

1949年底，李宗仁跑去了美國。

走之前，他苦口婆心地勸白崇禧，千萬別去臺灣，說“蔣介石是不會放過你的”。

白崇禧嘴上答應得好好的，可心里頭還對蔣介石抱著那么一絲絲幻想，最后還是坐飛機去了那個孤島。

李宗仁的話，后來全應驗了。

白崇禧到了臺灣，所有實權都被拿掉，掛著個“高級顧問”的名頭，實際上就是被軟禁起來，天天有人盯著，在郁悶和孤寂中熬了人生最后的17年。

而李宗仁，在海外漂了十幾年，1965年回到了大陸。

當他聽到白崇禧的死訊時，那句“不值得同情”，也許不是真的無情，而是一個看透了世事的老人，對他這一生最重要的伙伴，那份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感情，做出的最后了斷。

那點同情，恐怕早在1937年那個被遺忘的任命里，在桂林行營的人事調動里，在南京總統(tǒng)府的苦等里，就已經(jīng)被磨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