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團建你就別去了?！?br/>周敏的聲音從會議室傳來，輕飄飄的，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我放下手里的文件，轉(zhuǎn)過頭。
“什么意思？”
“馬爾代夫的團建，名額有限，總得有人留下值班?！彼α诵Γ澳憷瞎歉笨?，你還計較這個？”
會議室里二十多個人，沒一個說話。
我看著她。
五年了。
我的業(yè)績年年第一，從來沒有出現(xiàn)在任何表彰名單上。
我知道為什么。
但我沒說。
“好?！蔽尹c點頭，“我不去。”
周敏愣了一下。
她大概沒想到我答應(yīng)得這么干脆。
我笑了笑：“不過周總，你確定要這樣？”
會議室安靜了三秒。
周敏的笑容僵在臉上：“蘇晚，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蔽艺酒饋恚拔胰ブ蛋??！?br/>我轉(zhuǎn)身出了會議室。
身后傳來竊竊私私的聲音，我沒回頭。
走廊盡頭，電梯門打開，我走進去。
電梯門關(guān)上的瞬間，我看到周敏站在會議室門口，臉色很難看。
我按下1樓。
手機震動。
是陳浩。
“老婆，你別生氣，周敏也是為公司著想?！?br/>我看著這行字，沒回。
又一條：“團建回來我補償你，帶你去三亞？”
三亞。
他們?nèi)ヱR爾代夫，人均花費2萬8。
他補償我去三亞。
我把手機放進口袋。
電梯門開了，我走出去。
前臺小姑娘看到我，猶豫了一下：“蘇姐，你真的不去嗎？”
“不去。”
“可是……”她壓低聲音，“全公司就你一個人不去?！?br/>我笑了笑：“總得有人值班?！?br/>她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說什么。
全公司32個人，28個人去馬爾代夫，除了我，還有3個實習生留下。
3個實習生。
我入職第5年，銷售主管，年業(yè)績3200萬。
和實習生一起值班。
我走到茶水間，給自己倒了杯水。
手機又響了。
這次是張琳。
“蘇晚，你是不是傻？你老公是副總，你讓他說句話不就行了？”
我沒回。
她又發(fā)來一條：“哎，不過也正常，你業(yè)績好有什么用？還不是靠你老公在公司給你開后門?！?br/>我盯著這行字，看了五秒。
靠我老公。
我每年3200萬的業(yè)績，是靠我老公？
我把手機放下，端起水杯。
窗外，天陰沉沉的。
下午三點，公司群里發(fā)了團建通知。
“各位同事，本次馬爾代夫團建時間為12月20日-26日，共7天，請大家做好準備。機票酒店公司統(tǒng)一安排，頭等艙+五星級度假村?！?br/>下面是一串“收到”。
我沒發(fā)。
又一條消息：“本次團建留守值班人員：蘇晚、李明（實習生）、王璐（實習生）、趙陽（實習生）。”
群里安靜了幾秒。
然后有人發(fā)了個偷笑的表情。
我知道是誰發(fā)的。
張琳。
周敏的小跟班。
我退出群聊，打開工作文檔。
鼎盛集團的合同下周要續(xù)簽，1200萬的訂單。
這個客戶是我三年前開發(fā)的，王總和我是大學校友。
三年了，每年續(xù)簽，從來沒出過問題。
我看了看日期。
續(xù)簽的時間，正好是團建期間。
我笑了一下。
周敏真會挑時間。
五點半，公司的人陸陸續(xù)續(xù)走了。
我還在工位上。
陳浩從辦公室出來，走到我旁邊：“老婆，下班了，一起回家？”
我抬頭看他：“你知道團建的事？”
他沉默了一下：“知道?！?br/>“你沒幫我說話？”
他嘆了口氣：“老婆，周敏是銷售總監(jiān)，我雖然是副總，但銷售這塊歸她管。我不好插手?！?br/>我看著他。
“三年了，我業(yè)績年年第一。”
“我知道?！?br/>“周敏的業(yè)績，有一半是我的客戶。”
“我……知道。”
“你知道？”我站起來，“你知道她搶我的功，你不說話。你知道她排擠我，你不說話?，F(xiàn)在她讓我一個人值班，你還是不說話？”
“蘇晚……”
“陳浩，你是我老公?！?br/>他張了張嘴，沒說話。
我拿起包：“我自己回去。”
“老婆！”
我沒停。
電梯門關(guān)上的瞬間，我看到他站在原地，臉上寫滿了為難。
為難。
呵。
我按下-1樓。
車庫里很安靜。
我坐進車里，發(fā)動引擎。
手機響了。
陳浩：“老婆，你別生氣，我回去跟你解釋。”
我沒回。
車子開出地庫，路上堵得一塌糊涂。
紅燈。
我看著窗外。
嫁給陳浩三年了。
他是副總，我是小主管。
所有人都覺得我高攀了。
包括周敏。
她第一天見我的時候說：“哦，你就是陳總的老婆？在我手下好好干，別給你老公丟臉?！?br/>那時候我剛?cè)肼?，業(yè)績是零。
現(xiàn)在我業(yè)績3200萬，她還是用那種眼神看我。
綠燈。
我踩下油門。
回到家，陳浩還沒回來。
我換了衣服，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
門鈴響了。
我打開門。
是婆婆。
“媽？你怎么來了？”
她走進來，臉上帶著那種我熟悉的笑容：“聽浩浩說你心情不好？”
“沒有。”
“什么團建不團建的，你在公司就是個打雜的，去不去有什么關(guān)系？”
我看著她。
“媽，我是銷售主管，不是打雜的?！?br/>“打雜的主管的，反正都是給人打工?！彼龜[擺手，“你呀，別總想著那些有的沒的，好好伺候浩浩，給我生個孫子才是正事?！?br/>我深吸一口氣：“媽，我先去做飯了?！?br/>“去吧去吧?！?br/>我轉(zhuǎn)身走進廚房。
打開冰箱，里面空空如也。
我愣了一下。
昨天還有菜的。
“媽，冰箱里的菜呢？”
“哦，我拿走了?！笨蛷d傳來婆婆的聲音，“你小姑子懷孕了，需要營養(yǎng)。”
我握著冰箱門的手緊了緊。
三年了。
結(jié)婚三年，婆婆從來沒正眼看過我。
她覺得我是高攀的，配不上她兒子。
我關(guān)上冰箱門。
手機響了。
是一個陌生號碼。
我接起來。
“請問是蘇晚女士嗎？”
“我是?！?br/>“您好，我是獵頭公司的，有一個銷售總監(jiān)的職位想跟您聊聊，年薪50萬，您有興趣嗎？”
我愣了一下。
“方便加個微信嗎？”
“……好。”
我存下了她的號碼。
放下手機，我看著窗外。
天已經(jīng)黑了。
我做了個決定。

第二天，我照常去上班。
公司里的氣氛有點微妙。
經(jīng)過茶水間的時候，我聽到有人在聊天。
“聽說了嗎？蘇晚不去團建?！?br/>“不是她不去，是周總不讓她去?！?br/>“為什么？”
“還能為什么？她老公是副總，周總怕她搶風頭唄?！?br/>“切，她那點業(yè)績，還搶風頭？”
“你不知道吧？她的業(yè)績其實……”
聲音突然停了。
我推開門走進去。
兩個女同事臉色變了一下，端起杯子就走。
我給自己倒了杯咖啡。
手機震動。
是周敏。
“蘇晚，來我辦公室一趟?！?br/>我放下杯子，走過去。
周敏坐在辦公桌后面，臉上帶著笑。
“坐。”
我坐下。
“團建的事，你沒意見吧？”
“沒有。”
她點點頭：“那就好。對了，鼎盛集團的合同下周續(xù)簽，你把材料準備好，我親自去談?！?br/>我看著她。
“鼎盛集團是我的客戶?！?br/>“是公司的客戶?！彼m正我，“你只是對接人。”
“王總只認我?！?br/>“王總認的是訂單?！彼α诵?，“蘇晚，你在這個公司5年了，應(yīng)該明白一個道理：客戶是公司的，不是你個人的。”
我沒說話。
她繼續(xù)說：“你好好值班，鼎盛的事我來處理?！?br/>我站起來：“周總，你確定？”
她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沒什么?！蔽肄D(zhuǎn)身往外走。
走到門口，我停下來。
“周總，鼎盛集團的年訂單是1200萬，占公司營收的35%?！?br/>“我知道。”
“您知道就好。”
我推開門出去。
身后，周敏的聲音傳來：“蘇晚，你最好別給我耍什么花招。”
我沒回頭。
回到工位，我打開電腦。
鼎盛集團的資料，我全部備份了一份。
三年的合作郵件、三年的訂單記錄、三年的溝通備忘。
全在我的私人郵箱里。
我看了看時間。
還有5天，團建就開始了。
我拿出手機，給王總發(fā)了條微信：“王總，下周續(xù)簽的事，公司可能會換人來對接?！?br/>幾分鐘后，王總回了：“換人？換誰？”
“我們銷售總監(jiān)，周敏?！?br/>“周敏是誰？我不認識。”
我笑了一下。
“王總，合同的事我們電話聊？”
“行，晚上7點我打給你?！?br/>我放下手機。
旁邊的工位，張琳探過頭來：“蘇晚，你剛才去周總辦公室了？”
“嗯?！?br/>“聊什么了？”
“沒什么。”
她哼了一聲：“你別不識好歹，周總讓你值班是看得起你。”
我轉(zhuǎn)頭看她：“張琳，你去年業(yè)績多少？”
她愣了一下：“關(guān)你什么事？”
“我記得是380萬吧？”
她臉色變了。
“我的業(yè)績是3200萬?！蔽肄D(zhuǎn)回去，“是你的8倍?！?br/>她漲紅了臉：“你……你有什么了不起的！還不是靠你老公！”
我沒理她。
她氣呼呼地轉(zhuǎn)過去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陳浩來找我。
“老婆，一起吃飯？”
“不了，我有事?！?br/>“什么事？”
“工作的事。”我拿起包，“你自己吃吧?！?br/>“蘇晚……”
我沒停，走進了電梯。
到了樓下，我找了家咖啡店坐下。
打開手機，查看昨天那個獵頭的微信。
她叫林薇，發(fā)來的職位信息很詳細：
"公司：盛世集團
職位：華東區(qū)銷售總監(jiān)
年薪：50萬+提成
福利：五險一金+補充醫(yī)療+年度旅游"
盛世集團。
我知道這家公司。
是鼎盛集團的競爭對手。
我想了想，回復：“林姐，方便詳聊嗎？”
“當然，你什么時候有空？”
“明天晚上？”
“好的，我把地址發(fā)給你?！?br/>我放下手機，喝了口咖啡。
窗外，人來人往。
五年了。
我在這家公司干了五年。
從銷售專員做到銷售主管，業(yè)績從零做到3200萬。
可是在周敏眼里，我永遠是“陳浩的老婆”。
在婆婆眼里，我永遠是“那個高攀的兒媳”。
在同事眼里，我永遠是“靠老公上位的關(guān)系戶”。
我笑了笑。
也許是時候證明一些事情了。
下午回到公司，周敏把我叫到會議室。
“鼎盛集團的資料，全部移交給我?！?br/>我看著她。
“今天之內(nèi)?！彼a充道。
“周總，合同是下周簽?！?br/>“我要提前準備?！?br/>“您準備什么？”
她臉色沉下來：“蘇晚，我是你領(lǐng)導，我讓你交你就交。”
我點點頭：“好?！?br/>我轉(zhuǎn)身出去，回到工位。
張琳幸災(zāi)樂禍地看著我：“怎么了？被罵了？”
我沒理她。
打開電腦，我把鼎盛集團的公開資料整理了一份，發(fā)給周敏。
然后我打開了另一個文件夾。
三年的核心資料，全在里面。
客戶喜好、決策流程、關(guān)鍵聯(lián)系人、歷年談判記錄。
這些，我一個字都沒給她。
手機震動。
是王總。
“蘇晚，晚上7點，記得接電話?！?br/>“好的王總?！?br/>我看了看時間，下午4點。
還有3個小時。
5點半，我準時下班。
陳浩還在辦公室。
我沒去找他，直接走了。
到家后，我換了衣服，開始做飯。
7點整，電話響了。
“蘇晚，是這樣的，你們公司換人對接的事，我考慮了一下?！?br/>“王總您說?！?br/>“我和你合作三年了，一直很愉快。換個人……”他頓了頓，“我不太放心?！?br/>“王總的意思是？”
“如果你不在這家公司了，合同的事咱們再談。”
我握著手機，沉默了幾秒。
“王總，我明白了?！?br/>“蘇晚，你是個有能力的人，別委屈自己?！?br/>“謝謝王總?！?br/>我掛斷電話，站在窗前。
1200萬的訂單。
王總只認我。
不是因為我是“陳浩的老婆”。
是因為我是蘇晚。
門鈴響了。
我去開門。
是陳浩。
“你怎么不等我一起回來？”
“我有事?！?br/>他走進來，看到桌上的飯菜，松了口氣：“還好你做了飯。我餓死了?！?br/>他坐下來，開始吃。
我坐在對面，看著他。
“陳浩。”
“嗯？”
“如果我離開公司，你支持嗎？”
他的筷子停在半空。
“什么意思？離開公司？”
“跳槽?！?br/>他放下筷子：“蘇晚，你說什么呢？跳什么槽？”
“我有一個機會，年薪50萬。”
他愣住了。
“50萬？”
“對。”
“在哪家公司？”
“盛世集團?！?br/>他的臉色變了：“盛世？那是鼎盛的競爭對手！你要是去了，鼎盛的合同怎么辦？”
我看著他：“陳浩，這是我的事?！?br/>“這是公司的事！”他站起來，“蘇晚，你知不知道鼎盛的訂單有多重要？”
“我知道?！?br/>“你還要跳槽？”
“是的。”
他深吸一口氣：“你能不能別任性？周敏那邊我會幫你說話，團建的事我……”
“不用了。”我打斷他，“我已經(jīng)決定了?！?br/>“蘇晚！”
我站起來，走進臥室。
門關(guān)上的瞬間，我聽到他在客廳里摔了筷子。
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