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9月下旬的一個夜里，玉泉山的燈光始終沒滅，葉劍英在辦公室的地形沙盤前來回踱步。沙盤上標著一個醒目的紅圈——昌平。圈中心，坦克第六師的番號反復被劃上重重記號，這支部隊自建制以來聲譽不錯，卻因近來一些異常來往，被列入重點觀察名單。

毛主席逝世后的北京氣壓低得嚇人，不少老干部坦言“連深呼吸都覺得費勁”。江青幾次突然來到昌平，陪同人員換成了市公安局的人手，程序上不合規(guī)，含義卻再明顯不過：有人想摸軍隊的底。葉劍英反復琢磨后，將疑點聚焦到“裝甲”二字——一旦坦克向城里軋進，步兵、警衛(wèi)連都攔不住，北京政局就可能脫軌。

10月3日上午，華國鋒在辦公室接見北京軍區(qū)政委吳德。沒有寒暄，華國鋒遞上一張紙條：坦克六師近期與張秋橋有接觸。隨后一句簡短的詢問，“能不能穩(wěn)得?。俊睅缀跏敲睢堑轮雷约好磺逖b備部隊的情緒，當場建議找衛(wèi)戍區(qū)司令吳忠核實。華國鋒點頭，卻補了一句：“吳忠靠得住嗎？”這句話擲在空中，半晌都沒落地。

吳德不敢耽擱，頂著午后的烈日直奔吳忠家。門剛推開就聽到一句抱歉：“老吳，飯都顧不上吃吧？”雙方落座，水沒開口便涼了。吳德簡要說明來意，才說完“坦克六師”四個字，吳忠立刻擺手：“請中央放心！”語速很快，像怕被人搶先。吳忠進一步解釋，六師旁邊正是衛(wèi)戍區(qū)坦克團，調(diào)動命令在自己手里，真出事，十分鐘內(nèi)可以頂住。

當晚的玉泉山，華國鋒、葉劍英、汪東興、吳德、吳忠五人分頭行動，電話不停閃燈。吳德按指示去找陳錫聯(lián)，協(xié)調(diào)衛(wèi)戍區(qū)統(tǒng)一歸口。陳錫聯(lián)握著電話筒，只說一聲“照辦”，隨后直接給吳忠下達口令：衛(wèi)戍區(qū)一切聽吳德指揮。幾句話把指揮鏈打通，所有關(guān)鍵部位的番號、槍號、到位時間清清楚楚寫在紙上。

10月4日凌晨，吳德、吳忠對照地圖，把新華社、人民廣播電臺、首都機場等目標編成序列，每個單位配防三層：外線警戒、機動火力、機敏哨兵。吳忠特意把機動火力安排在能封住進城主干道的位置，只要坦克履帶一響，迫擊炮就能卡死路口，保證城區(qū)輿論陣地不被干擾。

夜深后，吳忠輕聲囑咐警衛(wèi)：“保持燈光管制，車燈用藍布罩?！币痪淇诹睿仁菓?zhàn)術(shù)要求，也是心理戰(zhàn)。昌平那邊若真想亂動，先碰見的就是一片幽暗看不見邊的火力帶，沖擊力不言自明。事實證明，這種“看得見陣勢、摸不準火力”的壓迫感，比明擺著的硬碰硬更讓人猶豫。

10月6日黃昏，懷仁堂外，警衛(wèi)布控已經(jīng)完成。汪東興見到鄔吉成，聲音壓得極低：“落實好了？”得到肯定回答后，他只留下一句打點，“隨員留五間房，車停慶云堂西側(cè)。”幾分鐘后，葉劍英到場，先與鄔吉成握手。握得很緊，老人沉聲一句：“好好地注意?。　睕]有更多語言，卻足以表明成敗系于此夜。

20時許，江青、張春橋、姚文元、王洪文依次被引入懷仁堂。堂外的坦克并未轟鳴，室內(nèi)的談話卻像巨石壓頂。21時前后，汪東興給吳德打來短訊：“順利?！边@兩個字，意味著昌平方向沒有任何異動，坦克第六師安靜如常。數(shù)小時內(nèi)，北京的政治天平已向中央核心傾斜。

問題剛壓住，北京又得向外伸手。上海是“四人幫”根基，10月12日，中央政治局在玉泉山開會，確定由蘇振華帶隊接管上海。幾位常委一致同意，只有軍隊調(diào)動方案引發(fā)討論。有人建議調(diào)無錫野戰(zhàn)軍南下，以震懾剩余頑固分子。葉劍英沒有多解釋，只淡淡一句：“動靜太大，反而亂民心。”一句話，就將大規(guī)模兵力調(diào)動否決。

蘇振華20日抵滬，采取“先落腳再亮身份”的辦法。24小時內(nèi)，上海電臺、造船廠、寶山鋼鐵等關(guān)鍵場所都插上了臨時軍代處旗幟。文攻武衛(wèi)時代積攢下的“敢死隊”試探過風向，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軍隊并未開進城區(qū)，只是軍事通信頻率全天候占滿。沒看到槍管，卻聽得見電臺沙沙，“威懾”兩字，被演繹到極致。

10月底，張春橋、姚文元、王洪文在上海的黨政職務(wù)全部撤銷，原班人馬就地解散。此時回望昌平，那支曾讓葉劍英擔憂的坦克六師依然原地駐防，履帶沒挪半米。后來談起這段經(jīng)歷，有軍官感慨：“真正壓住亂流的，不是炮口，而是信息封閉帶來的不確定感?！边@話聽來冷峻，卻是當年局面的真實寫照。

昌平坦克沒有出營，上海也沒用上外來野戰(zhàn)軍。中央決策層以最小的軍事動作換來最大的政治穩(wěn)定，核心就是精準掌握“誰會動、誰不會動”。葉劍英的那份猶疑讓人后怕，但正因為幾位決策者提前設(shè)想最壞場景，布好了對沖力量，才沒有給變數(shù)留下空隙。吳忠那句“請中央放心”最終兌現(xiàn)，成為1976年秋天最簡練的一聲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