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演員盧昱曉來說，每座城市都是有味道的。

過去的一段時間，她在廈門拍攝電視劇《折月亮》。居住的酒店外面是大排檔一條街，每天收工回程，正好趕上夜市開放，燒烤攤的味道一路蔓延到鼻腔，在她心里也留下了短暫的城市印象。

拍戲那會兒，她本想趁此機會看看廈門的日出。“當時我還特別詢問了編劇老師，我們有沒有爬山看日出的戲，結(jié)果沒有，這件事情就一直拖著沒有實現(xiàn)了?！比粘鲭m未看到，盧昱曉卻也并不執(zhí)著。她深深知曉，有些事情無法特意規(guī)劃，在不經(jīng)意的瞬間，反而會有不期而遇的驚喜。

就像這次在《折月亮》里飾演的云厘，便是盧昱曉在演繹生涯中新解鎖的“禮物”。她笑說在《折月亮》的劇組里時間過得飛快，她甚至不覺得自己每天在工作，而是作為云厘，像拍紀錄片一樣記錄了自己的生活。

云厘的角色設(shè)定是左耳失聰?shù)纳缈峙?，因為原生家庭的原因，她的?nèi)心還有些自卑。這樣的設(shè)定，表面上看起來和盧昱曉本身并沒有太大的關(guān)聯(lián)性，但盧昱曉自己卻從云厘身上感受到了強烈的“我不完全像她，但又完全理解她”的交錯感。

云厘就像一張人生體驗卡，在合適的時機派發(fā)到了盧昱曉手里?！墩墼铝痢返墓适律婕鞍祽俚壬倥氖拢R昱曉也跟隨著角色的成長線，體驗了自己年少時期沒有嘗試過的經(jīng)歷。這種體驗像是一塊人生碎片，填補了演員自身的人生空白，但它又沒有割裂感?！半m然云厘的成長環(huán)境和我截然不同，但她做出的一些人生選擇，她呈現(xiàn)出的一些心理狀態(tài)，我又非常理解?！?/p>

“云厘是小怯但大勇的人，這一點我和她很像?！彼绱诵稳莸?。怯，在于云厘會有下意識的不配得感，而盧昱曉自己也會有自卑的情況；勇，在于面對重大抉擇，云厘會表現(xiàn)得特別勇敢，盧昱曉亦如是。

自卑？她絲毫沒有想要避開這個話題，隨即緩緩解釋了原因。在盧昱曉小時候，因為脊椎出現(xiàn)問題，她不得不佩戴支具。那時候她下意識地不希望別人關(guān)注自己，不希望別人看到她走路不一樣，有太多時刻特意想要回避。盧昱曉清楚自己有這樣的傾向，因此在剛開始進入演員行業(yè)的時候，她會十分在意自己在鏡頭前的呈現(xiàn)會不會影響到角色。

“云厘也有這個問題，她左耳聽不見，她爸爸特別擔心女兒因為這個缺陷被別人看不起。云厘自己也特別不希望左耳失聰是她的弱點。就像我對待我的脊椎一樣，可能從小把它看作太大的事情了，所以后面有一段時間我總是不希望別人注意到我?！?/p>

時間慢慢過去，有一天盧昱曉恍然大悟，當自己平和地看待脊椎的問題后，它反而不再成為一個“缺陷”?！瓣P(guān)鍵在于，我怎么看這件事情對我的影響，你如果把它看得很輕，它可能就是你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事情，而且脊椎的問題是可以改善的?！?/p>

從放大自己的缺點，到慢慢接受不完美，她的變化也受到媽媽的影響。盧昱曉的媽媽曾經(jīng)是做藝術(shù)欣賞的油畫老師，她雖然是完美主義者，但總和女兒說，有些事情，就是不完美才真實。盧昱曉聽進去了，當她接觸到越來越多的人以后，她也越發(fā)能夠大方地展現(xiàn)自己的不完美。

在另一部即將和觀眾見面的新劇《軋戲》里，盧昱曉飾演了有雙重身份設(shè)定的胡羞，女主角下班后通過VR眼鏡進入到劇本殺的世界，體驗了民國時期的人物故事。聊到這部情節(jié)還歷歷在目的待播作品，盧昱曉的話變得更多了。

“《軋戲》的故事其實就像打工人下班后去玩劇本殺，劇本殺的設(shè)定有意思的地方在于，現(xiàn)實和幻境是交錯的，像演員演戲一樣，你會有一刻分不清你是在戲里還是戲外。胡羞就有很多這樣的時刻?！背撩詣”練⒌呐鹘呛?，就好像觸碰到了一個可以暫時逃離現(xiàn)實世界的出口，隨著玩的次數(shù)增多，胡羞也逐漸沉迷其中，甚至帶入了私人情緒，與主線NPC有了情感關(guān)系的變化。

劇中，胡羞面臨留下或離開劇本殺世界的抉擇。男主角問胡羞，你想清楚了，你到底是誰？胡羞也因此開始回想自己過去的人生，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都活在父親的期望，別人的期許之下，一次也沒有聽從過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

這一次，胡羞決定留下來。盧昱曉細致地分析著人物的心路歷程，她代入胡羞的視角，感受到胡羞的所思所想?！昂咦龀隽粝碌臎Q定就是因為在游戲里面，她是可以主導自己的人生的。游戲結(jié)果并不是單一性的，它不像書里一個人物最終走向了一個終點。劇本殺可以有很多種玩法，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胡羞也可以有一萬種可能?！?/p>

胡羞就是現(xiàn)實生活中許多人的縮影，盧昱曉說。包括她自己，在人生迷茫階段也會想要找個地方躲起來。大眾看到的，都是盧昱曉成長于一個充滿愛的原生家庭。但盧昱曉坦言，其實由于周圍的人都是夸贊式教育，小時候的她是分辨不出真實的聲音的。“小時候我不太認可自己，像我媽媽什么興趣班都給我報一下名，我什么都學一點，但那個時候我并沒有找到方向?！?/p>

她羨慕有些人能夠一直穩(wěn)定地從事他們擅長且熱愛的工作，直到她碰到了演員的工作機會，她才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方向。盧昱曉深感幸運，雖然剛?cè)胄心嵌螘r期，腦海里總會飄蕩著“覺得自己還不夠好”的聲音。她提到身邊出來創(chuàng)業(yè)的朋友，和她也有同樣的想法?！凹词乖趧e人眼里他們很成功，他們依然還是會覺得自己還差很多火候?！?/p>

這種困惑，曾經(jīng)伴隨了她一段時間，進而盧昱曉開始調(diào)整心態(tài)：既然外部的聲音無法分辨真假，她要尋求的便不再是外界的認可，而是自我認可了。漸漸地，盧昱曉給自己建立了一套自我評價系統(tǒng)。它會屏蔽掉外部的嘈雜，讓她更堅定地走自己的路。

現(xiàn)在還沒有實現(xiàn)自我認可嗎？她很清楚，時間還沒到?！拔蚁Ｍ约旱耐庑文軌蚋N合接下來的角色，因為每個角色經(jīng)歷的人生不一樣，我想讓觀眾不是因為劇看進去了才感受到我的表演，而是我站在那兒，我就像劇中的那個人。”

不過，如今她已經(jīng)能敏銳地感受到自己的成長和進步了。每一次拍攝的間隙，盧昱曉都會用上帝視角看看自己的演繹。有時候碰到某個角色演完以后還有一種緩不過來的勁兒，她會回想，自己是怎么做到完全進入角色的……

休息時，她仍舊在反思、復盤，盧昱曉享受這樣的過程。

談話間，盧昱曉的話語咕嚕嚕地冒出，音量雖然不大，但聽者總能從她的聲音里感受到笑意。面對鏡頭，她也總是笑盈盈的，似乎沒有什么眉頭緊皺的時刻。

要持有一種怎樣的心態(tài)，才能在這個略顯急躁，甚至有些荒唐的世界里步履從容地生活？盧昱曉的心得是，下意識地用樂觀視角看待事情，不去回應(yīng)大腦里任何不好的聲音。

她并非完全的樂天派，從小看感人電影，聽朋友訴說自己的遭遇，盧昱曉可能都會比對方更早落淚?？吹绞澜绲哪硞€角落發(fā)生了不好的事情，她甚至可能會徹夜失眠，即使事件與她毫不相關(guān)。她擅長捕捉他人細微的情緒，又擅長傾聽，很難不共情他人的喜悲。

這樣一個天性敏感的人，卻又不會縱容自己過分沉溺悲苦?！拔也粫珒?nèi)耗，只是在當下難過，但是我有個自我保護機制，這些情緒我自己能處理好?！?/p>

盧昱曉分享，她有一個定期的情緒發(fā)泄的時間，無論是大哭還是睡覺，對她來說都是行之有效的方法。而她之所以能達到這樣樂天的狀態(tài)，也是付出了成長的“代價”的。

后來，盧昱曉出國求學，在那段時間，她看見了世界的多樣性，見到了各種各樣的人類，看待世界的角度也隨之進化。她慢慢明白，世界每天就是會發(fā)生奇怪的事情，站在他人的角度上看看，任何事情的發(fā)生就都有跡可循了。

她笑瞇瞇地提到，小時候她還喜歡研究宇宙相關(guān)的東西，那時候她就意識到，宇宙就是線性的無限循環(huán)的過程，頭尾兩端是注定的，所有人只是在初始點和終點之間移動。很多想不開的事兒，盧昱曉就將它想象成注定要發(fā)生的事情?！安挥煤蠡冢灰肴绻疫x了另外一條路會怎么樣，事實上沒有另外一條路，就算你倒回去了，你可能還是會走上這條路?！?/p>

這一生，要盡可能地去感受。“因為未知，所以才好玩兒?！彼龔娬{(diào)。

如何感受？盧昱曉有一個“照相機時刻”，即用眼睛記錄某個畫面。她知道，所有事物都無法長久地相伴，包括人，也是階段性的，有些人可能陪伴自己很長一段時間，有些人則短暫出現(xiàn)。最重要的，還是記下當下那個瞬間。

她回想起當時去新西蘭爬山，漫漫山路終到山頂，中途其實有不少時刻可以折返。但盧昱曉想，爬到山頂并非她極限之外的事情，先不去糾結(jié)是否能做到，而是看看自己能走到哪兒。走著走著，便到達了。“你本身的生活平淡得可能都不會記得每天做了什么，但你一定會記得某天你爬了一座山。如果我中途下山了，它永遠都會在遺憾列表里待著。”

她不想給自己的人生留遺憾?！拔矣X得每個人來到這個世上，都會有一些意義。雖然你的存在在宇宙中非常渺小，但很有可能你做的一件小事情能夠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說到這里，盧昱曉聊到小時候她曾用手抄的方式寫了很多份救助、反虐待動物的宣傳單，并四處奔走相告，但那時候壓根沒有人理會她。她意識到了，自己內(nèi)心對于改變某些現(xiàn)象的熾熱，在當時看來，力量根本微不足道。

“但現(xiàn)在可能我稍微能推動一部分人開始去思考這個事情，我就覺得我扇動的蝴蝶翅膀在逐漸變大，雖然它扇起的風依然很小，但至少我會感覺它能揚起點塵土了。”

她真心地希望，自己能更有影響力一些，發(fā)聲可以有更高的傳播度，讓更多人能夠正視動物救助的問題，這是盧昱曉給自己來到人世間一趟安排的“使命感”。作為演員，作為人類，作為宇宙中不可復制的存在，她還在努力扇動著翅膀，今天吹動一片葉，明天帶來一陣風，直至未來掀起風暴。

你對禮物的定義是什么？

禮物是承載不同情感的容器。不管怎么樣，收到禮物的人大多是抱有期待的。它如果是對方惦記很久的東西，或是無意間提起的東西，又或者它的價值可能并不高，但卻是對方親手做的東西，那我們收到的“情感”是不一樣的，禮物可以代替很多話語。

你有收到過什么特別的禮物嗎？

我的朋友們每次都會送我在不經(jīng)意間提起的禮物，我媽媽也會每年“攢”很多禮物給我。從我小時候起，媽媽就不只是在我生日當天送我東西，她自己平時會找很多給我買東西的“借口”，假裝這是提前給我的生日禮物，結(jié)果等到了我的生日還是會再送。

包括粉絲送的信和手作的小物件，都是圍繞著我的角色造型或者說過的話而做的，都很特別。我前兩天還跟爺爺一起看那些沒看完的信，覺得很有意義。他們在做那些禮物的時候花了很多時間，那是時間量化的成果。你沒辦法定義你對一個人的喜愛程度，但如果一定要有一個衡量標準，那肯定就是你為對方花了多少時間。送禮物的人不管是挑選禮物還是付出金錢，都是用時間去換的。

近期的人生中有沒有稱之為“回憶禮物”的瞬間？明年想許下什么愿望？

那些瞬間倒沒有美好到要落淚的程度，但就是一些值得記憶的小片刻。比如說前兩天我在教我弟英語，每次回來我都能看到他在學習上的成長，這也是一個美好的瞬間。

其實能被我稱之為“回憶禮物”瞬間的都是非常小的時刻，但凡別人能get到我精神世界的東西的時候，我都會覺得，這個世界很好玩兒。只要有個人能聽懂自己說的話，這件事情就很好玩。因為大部分人只是作為一個傾聽者存在，或者TA會說，你的想法很獨特。但如果有人能完全領(lǐng)悟到我說的話，并且發(fā)出跟自己一樣的頻率，我都會覺得很感恩。

我是一個不太注重節(jié)日儀式感的人，不會為了節(jié)日而做某件事情。而是在某一個時刻，如果我有特殊的感受，我會去強化一下它，僅此而已。明年我的愿望還是突破自我吧，我想看看自己還有多少可能。

攝影：任海華

監(jiān)制：Carrie Cao

項目統(tǒng)籌：Yolanda Yu、Ruby Hu

策劃、編輯：子秋

采訪、撰文：林云Clara

新媒體設(shè)計：Lan

服裝造型：Choki Chang

化妝：王亞飛發(fā)型：朱子曰

美術(shù)：Zhu

攝影助理：王霄玥

服裝助理：Tia & Apple

執(zhí)行制片：Paco

影棚/器材/助理：E3 STUDIO

導演：Oxygen

后期：Bob Y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