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走！再不走我就死在你面前！”

1936年10月，黑龍江的雪窩子里，抗聯(lián)第五軍一師師長李荊璞愣住了，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他的眉心。

拿槍指著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他還沒過門的媳婦、抗聯(lián)女隊長孫玉鳳。

這一幕讓在場所有戰(zhàn)士都傻了眼，大敵當(dāng)前，怎么自己人先干起來了？

01

這一年，東北的雪下得特別早，但這事兒比雪還讓人心里發(fā)寒。

李荊璞那是出了名的硬漢，人送外號“平南洋”，在安寧縣這一帶，鬼子聽到他的名字都得哆嗦?？蛇@會兒，面對自己媳婦的槍口，這個七尺高的漢子眼圈紅了。

這事兒吧，還得從頭說起。孫玉鳳能拿槍指著李荊璞，這膽識可不是一天練出來的。

在寧安縣沙河鎮(zhèn)，孫家是個大戶，孫玉鳳又是家里的老疙瘩，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本來嘛，按那個年代的劇本，她該是繡花描眉，找個門當(dāng)戶對的少爺嫁了。

但這世道不讓人安生。九一八事變后，東北亂成了一鍋粥。

孫家二老愁得整宿睡不著，尋思著得趕緊把閨女嫁出去避避禍。選來選去，老兩口相中了一個人——孫玉鳳的表哥，周倉。

這周倉是咋回事呢？說白了，這就是個典型的“軟骨頭”。他爹以前是東北軍的，后來投了日本人當(dāng)了偽警長，結(jié)果被抗聯(lián)給收拾了。這周倉不但不覺得他爹當(dāng)漢奸丟人，反而把賬算到了抗聯(lián)頭上，接了他爹的班，也當(dāng)上了偽警長，整天跟在日本人屁股后面作威作福。

孫玉鳳是什么人？那是讀過書、明事理的姑娘。讓她嫁給一個替日本人賣命的漢奸？這比殺了她還難受。

可那個年代，父母之命如山倒，再加上周倉這小子確實對表妹垂涎已久，這門親事眼看就要硬壓在孫玉鳳頭上了。

02

換一般姑娘，這時候估計就是哭哭啼啼，最后認(rèn)命上轎。但孫玉鳳偏不。

她琢磨明白了一件事：要想不任人宰割，手里得有家伙。

那段時間，孫玉鳳突然“轉(zhuǎn)性”了。以前看見周倉都繞道走，現(xiàn)在不僅主動打招呼，還噓寒問暖。那天周倉一進(jìn)門，孫玉鳳溫溫柔柔地問了句：“表哥，累壞了吧？”

這一聲，把周倉骨頭都叫酥了，恨不得把自己心掏出來給表妹看。

趁著周倉暈頭轉(zhuǎn)向的時候，孫玉鳳提出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要求：她要學(xué)打槍。理由編得也圓：世道太亂，學(xué)個防身術(shù)。

周倉這時候腦子里全是結(jié)婚的美夢，哪還能想那么多？不僅沒懷疑，還覺得這是在表妹面前露臉的好機會。于是，這個偽警長手把手地教，把那個從日本人那領(lǐng)來的“王八盒子”怎么開保險、怎么瞄準(zhǔn)，教了個底掉。

他做夢也想不到，他這是親手給自己的敵人遞刀子。

1932年臘月二十八，眼瞅著就要過年辦喜事了。那天晚上，孫玉鳳給父母磕了三個頭，沒帶嫁妝，也沒帶細(xì)軟，揣著那股子狠勁，一頭扎進(jìn)了茫茫雪原。

她要去哪？她要去找抗聯(lián)。

03

一個大姑娘家，大冬天在深山老林里亂鉆，這跟送死沒啥區(qū)別。但孫玉鳳命不該絕。

她想到了那個做木材生意的表舅萬邦。這表舅是個行腳商，路子野，經(jīng)常在山里轉(zhuǎn)悠。孫玉鳳硬是憑著兩條腿，在雪地里走了整整一天，找到表舅的時候，人差點凍成冰棍。

表舅一聽她要找抗聯(lián)，嚇得臉都白了。但在孫玉鳳的死纏爛打下，表舅透露了個消息：抗聯(lián)那個大名鼎鼎的“平南洋”李荊璞，這幾天正好要在附近辦事。

這就叫緣分。沒過幾天，李荊璞搭表舅的車回密營，就在那個小木屋里，兩個人碰上了。

那時候李荊璞已經(jīng)是抗聯(lián)的骨干了，年輕、英武，渾身透著股子那個年代少有的英雄氣概。孫玉鳳一眼就看準(zhǔn)了：這才是個爺們，比那個當(dāng)漢奸的表哥強了一萬倍。

也是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再加上志同道合，一來二去，這層窗戶紙就捅破了。孫玉鳳不僅入了伍，還憑著從表哥那學(xué)來的槍法和一股子潑辣勁，很快就當(dāng)上了女隊長。

那時候日子苦啊，吃的是草根樹皮，睡的是冰天雪地。但孫玉鳳覺得甜，因為身邊有李荊璞。兩人在戰(zhàn)壕里私定終身，李荊璞也許下諾言：等把鬼子趕跑了，咱倆就成親，擺最熱鬧的酒席。

可誰能想到，這酒席，永遠(yuǎn)也沒擺上。

04

時間到了1936年，這年頭抗聯(lián)的日子越來越難過。日本關(guān)東軍發(fā)了瘋似的搞“大討伐”，把山里的路封得死死的。

部隊缺槍缺藥，為了活下去，李荊璞接了個死任務(wù)：去中蘇邊境接一批物資回來。

為了掩人耳目，李荊璞帶了一支由女戰(zhàn)士組成的運輸小隊。尋思著女同志化裝成回娘家的小媳婦、大姑娘，鬼子盤查得能松點。孫玉鳳自然也在隊里。

一開始挺順，東西接到了，往回走的路上也沒出啥岔子?？删驮诳斓郊议T口的時候，出事了。

可能是走漏了風(fēng)聲，也可能是點背，他們在穿越一條封鎖線時，一頭撞進(jìn)了日軍的包圍圈。

對面是幾百號全副武裝的關(guān)東軍，還有迫擊炮和機槍。李荊璞這邊呢？只有十幾個人，幾條破槍，還要護(hù)著物資。

這仗根本沒法打。

槍聲一響，李荊璞就看來勢不對。鬼子這是鐵桶合圍，這是要把他們一口吃掉。

必須突圍！但問題是誰走誰留？

按照規(guī)矩，李荊璞是師長，是指揮官，他必須得活下去，因為部隊離不開他。但在那個節(jié)骨眼上，李荊璞犯了犟脾氣。讓他扔下自己的兵，扔下自己的女人先跑？他做不到。

他端著槍就要往上沖，想給大伙殺出一條血路。

就在這時候，那個讓他記了一輩子的場面發(fā)生了。

05

孫玉鳳突然沖到他面前，一把扯住他的領(lǐng)子。

那時候沒有廢話。孫玉鳳的眼神像刀子一樣，她太清楚目前的局勢了。李荊璞是這支部隊的主心骨，如果他折在這兒，第五軍一師可能就散了。

她要李荊璞走，帶著情報和物資走。

李荊璞哪肯干？兩個人在槍林彈雨里爭執(zhí)起來。眼看鬼子越圍越緊，子彈貼著頭皮亂飛，再磨蹭下去，誰都走不了。

孫玉鳳急了。她猛地掏出槍，黑洞洞的槍口直接頂在了李荊璞的腦門上。

那一刻，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她沒說話，但那個眼神說明了一切：要么你走，將來給我報仇；要么咱倆現(xiàn)在就死在一塊，讓鬼子撿個大便宜。

李荊璞看著眼前這個平日里對他百依百順，此刻卻像頭母獅子一樣的女人，心像被刀絞一樣。他讀懂了那把槍背后的意思：這不是威脅，這是以命換命的最后請求。

這是一場生與死的賭博，籌碼就是他們倆的命。

李荊璞咬破了嘴唇，血順著嘴角流下來。他狠狠地跺了一腳地上的雪，轉(zhuǎn)過身，帶著兩個戰(zhàn)士沖向了密林深處。

他不敢回頭，他怕一回頭，就再也沒有勇氣邁開腿。

06

看著李荊璞的身影消失在林子里，孫玉鳳臉上的殺氣散了，露出了一絲笑。

那笑容里有不舍，更有解脫。她轉(zhuǎn)過身，抄起一挺輕機槍，對著沖上來的鬼子就是一梭子。

槍聲像爆豆一樣響徹山谷。孫玉鳳帶著剩下的幾個女戰(zhàn)士，故意把動靜鬧得震天響，把鬼子的注意力全引到了這處懸崖邊上。

鬼子以為抓到了大魚，瘋狂地往上壓。

這一仗打得慘烈。子彈打光了，就扔手榴彈；手榴彈沒了，就搬石頭砸。

直到最后，孫玉鳳身邊只剩下了風(fēng)聲。她站在懸崖邊上，身后是萬丈深淵，面前是密密麻麻的日軍。

那個帶隊的鬼子官還在那哇啦哇啦亂叫，大概是想抓活的。

孫玉鳳整理了一下破爛的軍裝，向著李荊璞撤退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一眼，穿過了硝煙，穿過了歲月。

然后，她沒有任何猶豫，縱身一躍。

那年，她才二十出頭，正是花一樣的年紀(jì)。

07

李荊璞突圍出去了。

他活著回到了部隊，繼續(xù)帶著隊伍跟鬼子死磕。但他沒敢立馬去打聽孫玉鳳的消息，心里存著那么一絲萬一的念想：萬一她也沒死呢？萬一她被老鄉(xiāng)救了呢？

這一晃就是三年。

1939年，李荊璞從蘇聯(lián)學(xué)習(xí)回來，這才有確切的消息傳到他耳朵里。

那天，這個在戰(zhàn)場上流血不流淚的硬漢，一個人躲在屋子里，哭得像個孩子。他終于知道，那天那一槍，是他這輩子欠下的最大一筆債，也是那個女人對他最深沉的愛。

那個當(dāng)年想娶孫玉鳳的漢奸周倉后來咋樣了？歷史沒細(xì)說，但按照那個年代的規(guī)矩，這種替日本人賣命的走狗，下場通常只有一個——被人民清算。

08

孫玉鳳這一跳，在歷史上可能只是個不起眼的小浪花。但對李荊璞來說，那是他一輩子的痛。

后來李荊璞當(dāng)了開國少將，享年92歲。這漫長的歲月里，不知道他多少次夢回那個大雪紛飛的冬天。

那個拿著槍指著他的姑娘，用最決絕的方式，把他推向了生路，把自己留給了死亡。

這世上哪有什么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你負(fù)重前行。在那段黑色的歲月里，像孫玉鳳這樣的烈士，連個墓碑都沒留下，甚至連名字都差點被風(fēng)雪掩埋。

但那一聲槍響，那縱身一躍的英姿，早就刻在了這片黑土地的骨頭上。

你說，這就是愛情嗎？

不，這比愛情重多了，這叫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