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三元里小學門口的早高峰，我眼睜睜看著一個黑皮膚小男孩用純正粵語喊“阿媽，我要食腸粉”，他旁邊站著的中國媽媽一臉尷尬地幫他擦鼻涕。那一刻我渾身不對勁：這孩子是中國人？不是？以后他中考加分嗎？他搶的是誰的名額？

這不是歧視，這是算賬。

廣州目前有差不多兩萬中非混血娃，他們幾乎都出生在這兒，說話比我們這些外省打工仔還地道。但身份證那一欄怎么寫？沒人說得清。我認識一個開美甲店的塞內加爾人，老大在越秀讀公辦，老二因為戶口卡殼只能去民辦，一年學費差了三萬六。他說得直白：在中國，黑皮膚就是隱形門檻。

日本的做法簡單到冷酷。他們直接規(guī)定：父母至少一方是日本血統(tǒng)，孩子才能自動入籍。非洲人帶娃娃去辦手續(xù)，窗口小姐姐會遞給你一張“文化測試表”，從筷子用法到明治維新，錯兩題就拒。大阪入管局的朋友告訴我，去年只有11個非洲孩子拿到“定住”資格，還都是父母在日本開公司納稅十年以上的。人家不跟你講情懷，只算成本和收益。

廣州這邊呢？街道辦大姐說，現(xiàn)在政策是“既不鼓勵，也不驅逐”，說白了就是擺爛。孩子們一天天長大，要讀書要工作要買房，到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是黑戶，你猜他們會干嘛？我認識一個19歲的混血小伙，去年駕照考不過，一氣之下跑去做代駕，被交警查到無證駕駛，直接拘留。出來后他跟我說：哥，我不是不想守法，是沒人告訴我怎么守。

最慘的是那些單親媽媽。一個湖南妹子在白云區(qū)開奶茶店，生了對雙胞胎，爹是尼日利亞人，早就跑路。她現(xiàn)在最怕的是孩子生病，因為沒有戶口，醫(yī)保全自費。去年小兒子肺炎住院，賬單兩萬三，她直接把店盤出去了。她說：“我不是不愛他們，是實在養(yǎng)不起?！?/p>

日本人也遇到過這事。1990年代橫濱港口一堆菲律賓混血兒，政府一開始也裝看不見。后來出了一個案子：一個16歲少年搶劫便利店，警察發(fā)現(xiàn)他沒有國籍，連遣返都沒地方送。從那以后，日本直接把規(guī)矩寫進移民法：要么你父母有貢獻，要么你自己考過N1日語且納稅五年。簡單粗暴，但有效。

我們這邊的問題是，連規(guī)則都沒有。教育局說先看戶籍，公安局說先看出生證明，街道辦說先去公證親子關系。一圈跑下來，孩子都快上小學了。我一個做社工的朋友統(tǒng)計過，廣州70%的混血家庭因為戶口問題錯過公立幼兒園報名，最后只能去讀貴得離譜的國際學校。這不是歧視，這是系統(tǒng)性的資源錯配。

更麻煩的是，這些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屬于哪里。我參加過一次黑人社區(qū)的燒烤聚會，一個12歲女孩跟我說：“叔叔，我到底是中國人還是非洲人？”我說你都是。她搖頭：學校同學叫我“黑妹”，回爸爸老家又被叫“白皮”。她說這話的時候在啃烤雞翅，油順著嘴角流下來，看著特別讓人難受。

日本人也問過這個問題。他們的答案是：先讓你選，但選之前必須證明你能成為“合格的日本國民”。東京入管局有門課叫“生活指導”，教你怎么垃圾分類怎么跟鄰居打招呼，三個月學不會直接勸退。聽起來不近人情，但至少給了個準信：要么融入，要么離開。

我們不能再裝鴕鳥了?，F(xiàn)在廣州一個混血娃從出生到18歲，如果全靠公立系統(tǒng)兜底，平均成本是68萬。這還沒算他如果失業(yè)犯罪帶來的維穩(wěn)費用。而日本那邊，一個移民家庭如果五年內納稅不足100萬日元，直接取消居留資格。人家是精算師，我們是慈善家，問題是慈善家也沒錢了。

說到底，這不是膚色問題，是賬本問題。我們歡迎任何人成為中國人，但總得有個標準：會中文，能工作，愿意守法，最好還能交稅。就像廣州那個開外貿公司的塞內加爾老板，他三個孩子都是中國籍，因為他一年納稅八十萬。他說得實在：“我不占你們便宜，你們也別占我便宜。”

下次經過三元里小學，我又看見那個吃腸粉的小男孩。這次他穿著校服，書包上別著少先隊員徽章。我突然想，如果十年后他因為戶口問題不能參加高考，那個徽章就成了最大的諷刺。我們給他的到底是希望，還是空頭支票？

國門口子開得再大，也得記得把門檻擦干凈。不然總有一天，我們會為今天的猶豫付出更大的代價——不只是錢，還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