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fēng)輕撫著落地窗，三亞七星酒店的總統(tǒng)套房里，八歲的陳軒趴在巨大的圓床上，小手撐著下巴望向窗外的椰林。

"爸爸，我們真的不回去了嗎？"

陳磊放下手機，看著兒子失落的小臉，心中五味雜陳。他走到窗前，俯瞰著樓下金色的沙灘和碧藍(lán)的海水，這里一晚的房費足夠普通家庭生活半年。

"軒軒，有些時候大人的世界很復(fù)雜。"陳磊輕嘆一聲，"爸爸只是想給你一個安靜的春節(jié)。"

陳軒不解地眨眨眼："可是爺爺還在家里等我們啊。"

陳磊的手緊握成拳，腦海中浮現(xiàn)出兩小時前那個令他憤怒的畫面。他原本以為，這個春節(jié)只有他們父子三人，一個簡單溫馨的團(tuán)聚。

但現(xiàn)實給了他重重一擊。

"軒軒，你想知道我們?yōu)槭裁磿谶@里嗎？"陳磊轉(zhuǎn)身，決定把那段經(jīng)歷講給兒子聽，"這要從一個月前說起..."

01

一個月前的那個午后，陳磊正在辦公室里審閱合同，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磊子，今年春節(jié)你回來嗎？"父親陳大山的聲音透著小心翼翼的期待。

陳磊停下手中的筆，望向窗外城市的車水馬龍。自從三年前母親去世，他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總是用工作忙來搪塞。

"爸，我..."

"我知道你忙，但軒軒也該回來看看爺爺了。"陳大山的話帶著一絲哽咽，"你媽走了這么久，家里冷冷清清的，我一個人..."

陳磊心中一酸，想起母親在世時每年春節(jié)的熱鬧場景。那時候媽媽總是忙前忙后準(zhǔn)備年夜飯，爸爸陪著軒軒放鞭炮，他在一旁幫忙打下手。

"好，我回去。"陳磊做出決定，"就我和軒軒，我們爺倆陪您過年。"

電話那頭傳來陳大山激動的聲音："真的嗎？那太好了！我去準(zhǔn)備軒軒愛吃的糖醋排骨，還有紅燒肉..."

"爸，您別太累了，簡單點就行。"陳磊感受到父親的喜悅，心情也變得明朗起來，"就我們祖孫三代，好好聊聊天。"

"對對，就我們?nèi)齻€人，安安靜靜地過個年。"陳大山連聲答應(yīng)，"我這就去買菜，買軒軒最愛的零食。"

掛斷電話后，陳磊靠在椅背上，臉上浮現(xiàn)出久違的笑容。也許是時候放下工作，回家陪陪孤獨的老父親了。

他拿起手機，給司機發(fā)了條微信："小王，幫我訂兩張回老家的機票，我和兒子春節(jié)回家。"

02

那通電話之后，陳磊發(fā)現(xiàn)自己開始期待這個春節(jié)。

每天晚上陪兒子寫作業(yè)時，他都會跟陳軒聊起即將到來的回家之行。

"軒軒，想爺爺嗎？"

"想！"陳軒放下鉛筆，眼睛亮晶晶的，"爺爺上次說要教我下象棋，還說家里的桂花樹結(jié)了好多桂花。"

陳磊想起父親種的那棵桂花樹，那是母親最喜歡的。每年秋天，母親總是采些桂花做桂花糕，整個院子都飄著香甜的味道。

"爸爸，這次我們回去住幾天？"陳軒期待地問。

"住到初八，讓你好好陪陪爺爺。"陳磊摸摸兒子的頭，"這次就我們?nèi)齻€人，可以盡情地聊天、下棋、看電視。"

陳軒高興地拍手："太好了！我要跟爺爺學(xué)做飯，媽媽說爺爺做的紅燒肉最香了。"

提到前妻，陳磊的表情微微一沉。離婚后，前妻去了國外發(fā)展，陳軒的撫養(yǎng)權(quán)歸他。這個春節(jié)，就當(dāng)是給兒子一個完整的家庭溫暖吧。

接下來的幾天，陳磊特意推掉了所有應(yīng)酬，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條。他甚至親自去商場給父親買了件羊毛衫，給陳軒買了一堆愛吃的零食。

"爸爸，我們什么時候出發(fā)？"陳軒幾乎每天都要問一遍。

"還有三天。"陳磊看著兒子興奮的樣子，心中也充滿了溫暖的期待。

這將是母親去世后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家庭團(tuán)聚。

03

母親王秀英去世的那個秋天，陳磊覺得整個世界都塌了。

那時他剛剛創(chuàng)業(yè)成功，正準(zhǔn)備帶著妻兒回家給父母看看自己的成就，卻接到了母親突發(fā)心梗的噩耗。

等他趕到醫(yī)院時，母親已經(jīng)躺在了冰冷的病床上。

"媽，我回來了..."陳磊跪在床前，淚如雨下。

父親陳大山坐在一旁，一夜之間仿佛蒼老了十歲："她走得太突然了，連句話都沒留下。"

辦完喪事后，陳磊原本想接父親到城里住，但陳大山固執(zhí)地要守著老房子。

"這里有你媽的回憶，我不能走。"

從那以后，陳磊每次回家都變成了匆匆忙忙的探望，來了又走，走了又惦記。父親總是報喜不報憂，電話里說自己身體很好，鄰居也經(jīng)常來串門。

但陳磊知道，六十多歲的老人獨自生活有多么不容易。

去年春節(jié)，他本來打算回家，卻因為一個重要項目只能作罷。父親在電話里說理解，但話語中的失望他聽得清清楚楚。

"今年一定回去。"陳磊當(dāng)時就暗下決心。

如今事業(yè)穩(wěn)定，兒子也大了，是時候好好陪陪父親了。他想象著三人圍坐在餐桌前吃年夜飯的溫馨畫面，想象著父親教陳軒下象棋時的慈祥笑容。

這個春節(jié)，他要補償父親這么多年的孤獨。

就在出發(fā)前一天，陳磊特意又給父親打了個電話。

"爸，明天我們就到家了，您別太累，簡單準(zhǔn)備點就行。"

"不累不累，我高興著呢！"陳大山的聲音充滿喜悅，"就我們爺三個，好好過個團(tuán)圓年。"

04

春節(jié)當(dāng)天的早晨，陳磊和陳軒踏上了回家的路。

飛機上，陳軒興奮得睡不著覺，一直趴在窗邊看云朵。

"爸爸，你說爺爺現(xiàn)在在做什么？"

"應(yīng)該在準(zhǔn)備午飯吧，你爺爺最拿手的就是紅燒肉。"陳磊想起父親笨拙地在廚房忙碌的樣子，心中涌起一陣暖流。

下了飛機，他們直奔老家。路上經(jīng)過熟悉的街道，陳磊發(fā)現(xiàn)家鄉(xiāng)變化不大，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快到了，快到了！"陳軒指著遠(yuǎn)處的老式居民樓，那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

陳磊的心情也變得激動起來。三年了，他終于要回到這個充滿回憶的家，要好好陪陪孤獨的父親。

車子停在樓下，陳磊提著行李，牽著兒子的手走向樓梯口。

"爸爸，我有點緊張。"陳軒小聲說道。

"緊張什么？是你爺爺啊。"陳磊笑著揉揉兒子的頭發(fā)，"走吧，爺爺肯定在家等急了。"

他們一步步走上熟悉的樓梯，每一級臺階都勾起陳磊兒時的回憶。母親曾經(jīng)在這里等他放學(xué)回家，父親曾經(jīng)在這里教他騎自行車。

到了三樓，陳磊掏出鑰匙，深深吸了一口氣。

"軒軒，準(zhǔn)備好見爺爺了嗎？"

"準(zhǔn)備好了！"陳軒用力點頭。

陳磊臉上帶著滿足的笑容，將鑰匙插入鎖孔。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父親驚喜的表情，聽到了"爺爺！"和"磊子回來了！"的熱烈對話。

這將是一個完美的團(tuán)聚。

05

鑰匙在鎖孔里輕輕轉(zhuǎn)動，陳磊的心中充滿了期待。

他想象著推開門的那一刻，父親會從廚房里匆忙走出來，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喊著"磊子回來了"；陳軒會松開他的手，撲向爺爺?shù)膽驯В凰麄內(nèi)齻€人會緊緊擁抱在一起，就像母親在世時那樣溫馨。

"咔嚓"一聲輕響，門鎖打開了。

陳磊推開門，嘴角帶著笑意正準(zhǔn)備喊"爸，我們回來了"，卻在看到客廳場景的瞬間，整個人徹底愣住了。

06

客廳里不只有父親一個人。

沙發(fā)上正坐著四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堂姐陳慧、姐夫張強，還有他們的兩個孩子張小明和張小花。

茶幾上擺滿了瓜子、糖果和水果，電視里播放著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整個客廳熱熱鬧鬧，儼然一副合家歡聚的景象。

"磊子回來了！"父親陳大山從廚房里走出來，臉上帶著略顯尷尬的笑容，"快進(jìn)來，你堂姐他們也回來過年了。"

陳磊手中的行李袋重重地落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他死死盯著父親，聲音壓得很低："爸，你不是說只有我們?nèi)齻€人嗎？"

陳慧站起身來，有些不自然地笑道："堂弟，這么多年不見，你變化真大啊。這是軒軒吧，都長這么高了。"

陳軒緊緊拉著父親的手，怯生生地躲在陳磊身后。他感受到了爸爸身體的緊繃，也感受到了客廳里微妙的氣氛。

"小明、小花，快叫舅舅。"張強招呼著自己的孩子。

兩個孩子懶洋洋地應(yīng)了聲"舅舅好"，然后繼續(xù)盯著手機屏幕。

陳大山走到陳磊面前，聲音有些顫抖："磊子，你堂姐他們臨時決定回來的，我想著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陳磊的聲音陡然提高，"爸，我們通電話時你怎么說的？你說就我們祖孫三代，安安靜靜過個年！"

客廳里的氣氛瞬間凝固了。

07

陳慧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堂弟，你這話什么意思？我們不能回來過年嗎？"

"不是不能回來，是我爸答應(yīng)了我們只有三個人！"陳磊看著滿客廳的人，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我專門推掉所有應(yīng)酬，就是想安安靜靜陪我爸過年！"

張強不悅地插嘴："陳磊，大過年的，你至于這么大火氣嗎？多幾個人多熱鬧啊。"

"熱鬧？"陳磊冷笑一聲，"張強，你們一家四口突然出現(xiàn)，有問過我的意見嗎？"

陳大山著急地走到中間："別吵別吵，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話好好說。"

"爸！"陳磊轉(zhuǎn)向父親，眼中充滿了失望，"三年了，整整三年我沒有回家過春節(jié)！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回來一次，就想簡簡單單陪陪您，您卻..."

他的話沒有說完，但所有人都聽出了那份深深的委屈。

陳軒怯怯地拉了拉爸爸的衣角："爸爸，我們不回家了嗎？"

這句童音讓客廳里的氣氛更加尷尬。

陳慧有些惱火地說道："堂弟，你這是什么意思？嫌我們礙眼是吧？"

"我沒有那個意思，但是..."陳磊深深吸了一口氣，"算了，既然這樣，那我們就不打擾了。"

他彎腰提起地上的行李袋，對陳軒說："軒軒，我們走。"

"磊子！"陳大山急忙拉住兒子的胳膊，"你這是干什么？好不容易回來一次..."

陳磊掙脫父親的手，眼中含著淚水："爸，我只想要一個簡單的春節(jié)，就我們?nèi)齻€人。可是現(xiàn)在..."

他看著客廳里的眾人，最后目光落在父親身上："您自己選擇吧。"

08

半小時后，三亞鳳凰機場。

陳磊牽著陳軒的手走出候機大廳，溫暖的海風(fēng)撲面而來。

"爸爸，我們真的不回去了嗎？"陳軒仰著小臉問道。

陳磊蹲下身子，輕撫著兒子的臉頰："軒軒，有時候大人的世界很復(fù)雜。爺爺不是不愛我們，只是他還沒明白，有些東西比熱鬧更重要。"

"是什么呢？"

"真心。"陳磊站起身，望向遠(yuǎn)處的椰樹和海浪，"真心的陪伴，真心的承諾。"

入住酒店后，陳磊的手機一直在響。父親打來的，堂姐打來的，甚至還有幾個親戚打來勸說的。

他一個都沒接。

直到晚上十點，門鈴響了。

陳磊打開門，看到父親陳大山拖著一個行李箱站在門外，滿臉疲憊。

"爸？您怎么來了？"

"我想明白了。"陳大山看著兒子，眼中含著淚光，"你說得對，有些東西比熱鬧更重要。我把他們都勸走了，現(xiàn)在就我們爺孫三代。"

陳軒從房間里跑出來："爺爺！"

陳大山蹲下身抱住孫子，聲音哽咽："爺爺錯了，爺爺食言了。但是現(xiàn)在，我們可以好好過年了。"

陳磊看著父子倆擁抱的畫面，心中的堅冰慢慢融化。

"爸，其實我也想明白了。"他走過去，輕拍父親的肩膀，"家不在于地方，在于心在一起。"

第二天早晨，三人站在海邊看日出。

陳大山拉著孫子的手，感慨地說："這里真美，你媽要是能看到就好了。"

陳磊望著金色的海面，心中充滿平靜："媽看得到的，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她都看得到。"

陳軒在海邊撿貝殼，歡聲笑語傳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

這個春節(jié)，他們終于得到了真正想要的——簡單、真誠、溫暖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