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來無事,說個有意思的故事。

明朝有個書生,當著神明的面發(fā)毒誓說非某個姑娘不娶,結(jié)果轉(zhuǎn)頭就娶了富家千金——這是什么概念?

相當于你剛在朋友圈發(fā)了"此生只愛你一人",轉(zhuǎn)身就牽著別人的手領(lǐng)證去了。

問題來了:這種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貨色,最后下場如何?

說起來,這事還得從明朝天順年間的一樁命案說起。

廣西叛亂,朝廷調(diào)兵征剿,臨安衛(wèi)指揮王忠因為沒按時到位被降職,調(diào)到河南南陽當千戶。

這王忠年近六旬,膝下一兒二女。大女兒嬌鸞十八歲還沒出嫁,不是嫁不出去,是他這個當?shù)难酃馓摺|女從小讀書識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衛(wèi)所里的公文都是她寫的,相當于自帶秘書功能,這么好用的閨女,哪舍得嫁人?

嬌鸞倒是不著急,平時和曹姨娘關(guān)系最好。這曹姨娘是周夫人的姐姐,早年守寡沒兒沒女又窮,被接到王家住。

清明節(jié)前幾天,嬌鸞在后院蕩秋千,被隔壁一個年輕人看了個正著。

這年輕人叫周廷章,蘇州吳江縣人,跟著當司教的父親來南陽上任,正好和王家一墻之隔。他趴在墻頭看到嬌鸞,那真是看傻了眼,忍不住拍手叫好。

嬌鸞一看有人偷看,羞得躲到丫鬟明霞身后,慌慌張張跑回屋了。

周廷章這廝膽子不小,竟然翻墻進了院子,在秋千架子旁轉(zhuǎn)悠,撿到了嬌鸞掉的一方繡帕。他如獲至寶,聽到腳步聲趕緊翻出去,躲在墻外等著。

明霞出來找手帕,周廷章伸出腦袋笑著問:"小姐姐,你是不是在找這個?"

這就是古代版的"搭訕套路"——先制造一個小麻煩,再假裝熱心幫忙,其實心里打的什么算盤,路人都看得明白。

明霞沒轍,只能跟他要。周廷章說:"要手帕可以,得你家小姐親自來取。"

明霞問他是誰,他報上家門:"小生周廷章,蘇州府吳江縣人,家父是現(xiàn)任司教,就住隔壁。"

明霞告訴他小姐叫嬌鸞,自己叫明霞。周廷章說:"我這里有首詩,你拿給小姐看,我就還手帕。"

明霞只得答應(yīng)。周廷章回去寫了首詩,但手帕卻不還:"小姐的手帕是天下少有的寶貝,等小姐有了回音,我再還。"

你看這操作,典型的"吊著"——永遠給你一個盼頭,但永遠不兌現(xiàn),讓你主動來找他。這套路放今天,就是那種"回復消息永遠慢半拍"的撩妹高手。

嬌鸞回到房里,腦子里全是那個"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的俊俏公子。她十八歲了還沒嫁人,早就春心萌動,暗自琢磨:"要是能嫁個這樣的人,也不枉此生了。"

明霞氣呼呼回來,說手帕被那人扣下了,還讓小姐親自去要。嬌鸞心里一動,問詩在哪,明霞才把詩遞給她。

詩寫得倒是文縐縐的,什么"帕出佳人分外香,天公教付有情郎",翻譯成大白話就是"咱倆這是天注定啊"。

嬌鸞看了,提筆就回了八句詩,告訴他自己是官宦之女,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配得上的,讓他別亂想。

兩人就這樣你來我往,詩詞傳情。周廷章幾乎天天來墻頭看,明霞跑腿送詩送得腿都細了,還被周廷章用金簪收買了。

這就是古代版的"異地網(wǎng)戀"——隔著一堵墻,全靠文字交流,越聊越熱乎。只不過那時候沒有"見光死"這一說,因為根本見不著光。

到了端陽節(jié),王忠家擺宴席,周廷章連明霞的影子都見不著,更別提嬌鸞了。他找了個在王家干活的小卒孫九,給了二百銅錢,托他捎信。

嬌鸞看到信后隨手放桌上,想梳完頭再回。不料曹姨娘走進來,看到詩大吃一驚:"這是怎么回事?"

嬌鸞羞答答說只是以詩會友,沒別的。曹姨娘倒是想得開:"這周公子我見過,是個有才華的秀才,你們門當戶對,為什么不讓他托媒人來說合?"

嬌鸞提筆回了首詩,末尾寫道:"多情果有相憐意,好倩冰人片語傳。"

你看這姑娘,表面說"咱倆只是筆友",其實心里早就動了心思,這叫"嘴上說不要,身體很誠實"。

周廷章收到詩,沒敢告訴父親,而是假冒父親的名義,托人到王家提親。

王忠覺得周廷章不錯,但嬌鸞是他的"人肉秘書",實在舍不得,就沒馬上答應(yīng)。

周廷章一看事情不成,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立馬寫信給嬌鸞。嬌鸞回信說,今生做不成夫妻,那就做異性兄妹,等來世再續(xù)前緣。

周廷章看到"異性兄妹"四個字,眼珠子一轉(zhuǎn),計上心來。

他跟父親周司教說,衙門太吵影響讀書,想搬到隔壁王家后院住。周司教找王忠商量,王忠一口答應(yīng)。

周廷章又說:"咱們兩家非親非故,這樣打擾不太好,我想認周夫人做姑姑,這樣就是一家人了。"

周司教覺得這是占便宜的事,沒多想就同意了。周廷章挑了個黃道吉日,帶著禮物上門認親,態(tài)度謙遜得不得了。

王忠是個粗人,被這些奉承話哄得找不著北,當場就讓周夫人帶著曹姨娘和嬌鸞出來相見。

這一招叫"曲線救國"——正面進攻不行,那就先占個有利地形。你看這小子,表面是認親,實際是給自己創(chuàng)造接近嬌鸞的機會。心機深著呢!

第二天,王忠讓人收拾出兩間書房,把"內(nèi)侄"周廷章接過來讀書。不過他還是留了個心眼,把內(nèi)宅后門鎖上了,不讓女眷隨便到后花園去。

周廷章如愿搬進王家,可和嬌鸞來往反而不方便了。沒過多久,嬌鸞竟然相思成病,每天吃不下睡不著,日漸消瘦。

王忠請了好幾個名醫(yī),都治不好。周廷章幾次問起,王忠只是讓他代為問候,就是不讓進房。

周廷章心生一計,說自己粗通醫(yī)理,想給表妹看看病。王忠信了,周夫人也同意了。

周廷章坐在嬌鸞床邊,假借診脈的機會,握著她的手摸了半天。因為王忠夫妻在旁邊,不敢多說話,只說了聲"保重"。

出來后,周廷章一本正經(jīng)地說:"依我看,表妹的病是心情抑郁所致,多出去走走散散心,興許就能不藥而愈。"

王忠覺得有理:"那就讓她多去后花園走走,曹姨娘陪著。"

周廷章假惺惺說:"那我住后院不方便,還是搬回家吧。"

王忠大度地說:"你們是表兄妹,有什么不方便的?"

你看這一套組合拳打下來——先制造見面機會,再借機診病,然后建議去后花園,最后假裝要回避實則求之不得。這哪是看病啊,分明是"請君入甕"。

王忠讓人把后門打開,鑰匙交給曹姨娘,讓她多陪嬌鸞去后院散心。

嬌鸞本來就是因為見不到周廷章才病的,現(xiàn)在能經(jīng)常見面了,病好了一大半。曹姨娘和明霞都是自己人,兩人便越來越放肆,經(jīng)常勾肩搭背。

周廷章找機會說想去嬌鸞閨房看看,嬌鸞看了看曹姨娘,小聲說:"鑰匙在姨娘手里,你自己想辦法。"

周廷章立馬從家里拿來兩匹綢緞和一對金釧,讓明霞送給曹姨娘。

曹姨娘問嬌鸞:"他為什么送我這些?"

嬌鸞說:"他年紀輕,難免輕狂,估計是想請姨娘多包涵。"

曹姨娘笑著說:"你們倆的事我早知道了,姨娘是過來人,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說完,就把后門鑰匙交給了明霞。

這曹姨娘啊,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兩匹綢緞一對金釧就把后門鑰匙交出去了。當然了,她也是一片好心想成人之美,可哪知道這是在助紂為虐呢?

嬌鸞大喜過望,趕緊寫詩約周廷章夜里相會。

周廷章等到天黑,悄悄打開后門,摸進王家內(nèi)宅。明霞早在閨房附近等著,把他領(lǐng)進去。

周廷章一進門就想抱嬌鸞,嬌鸞趕緊推開他,讓明霞去請曹姨娘來。

周廷章大失所望,先訴說了一通相思之苦,然后問:"你既然讓我進來,為什么又不讓我碰?"

嬌鸞正色道:"你把我當什么人了?我看你文采出眾又貌比潘安,想堂堂正正做你的妻子,白頭到老永不分離,哪能私行茍合?"

你看這姑娘,雖然動了心,但還是守著底線的。這就是古代女子的觀念——寧可冒險幽會,也要名正言順。可惜啊,她不知道,有些男人就專門吃這一套。

明霞領(lǐng)著曹姨娘進來,周廷章立刻請她做媒,并且發(fā)誓絕不辜負嬌鸞。

曹姨娘說:"既然你們兩情相悅,那就聽我的。今晚寫下婚書,寫四份,一份拿到神明面前焚燒,一份我留著,你們各拿一份。要在神明面前發(fā)毒誓:誰要是辜負了對方,就讓他萬箭穿身而亡,墜入地獄永不超生。"

周廷章和嬌鸞歡天喜地,當場寫下四份婚書,并且發(fā)下毒誓。先拜了天地,然后感謝曹姨娘。

曹姨娘拿來酒菜,三人坐下喝酒。三更時分,曹姨娘很知趣地離開,周廷章和嬌鸞手拉手登上床榻。

這毒誓發(fā)得多狠啊——"萬箭穿身"、"墜入地獄"、"永不超生",比現(xiàn)在的"天打五雷轟"狠多了?？蓡栴}是,有些人發(fā)誓的時候比誰都真誠,轉(zhuǎn)臉就忘得一干二凈。

東方發(fā)白,嬌鸞催周廷章起來,囑咐道:"我已經(jīng)是你的人了,還在神明面前發(fā)過誓,你可千萬不能辜負我。以后有機會我就讓明霞去接你,她不去你千萬別自己來。"

周廷章連連點頭,戀戀不舍地離開。

從此以后,嬌鸞隔三差五就讓明霞去接周廷章,兩人感情越來越好。

過了大半年,周廷章的父親任期滿了,升任四川峨眉縣知縣。

周廷章舍不得離開嬌鸞,就說自己身體不好受不了路上顛簸,況且學業(yè)未成,想留下來讀書。

周司教平時溺愛兒子,什么都聽他的,也沒多想就答應(yīng)了。

嬌鸞見周廷章為了自己選擇留下來,非常高興,幾乎每天都找他相會。王忠夫妻卻一直蒙在鼓里。

半年后,周廷章在邸報上看到消息,父親在峨眉縣因為不服水土告病回鄉(xiāng)了。

他想回家看父親,又舍不得嬌鸞,左右為難郁郁寡歡。

嬌鸞勸道:"夫妻之愛瀚海同深,父母恩情天高地厚。你不能為了夫妻之情忘了為子之道,趕快回去看看吧。"

曹姨娘也說:"你們這樣偷偷摸摸不是長久之計,不如趕回家鄉(xiāng),把你倆的事告訴父母,然后盡快登門提親。"

又到端陽節(jié),王忠擺宴為周廷章送行,還給了他許多銀兩做路費。

夜里,嬌鸞也準備了酒菜,在曹姨娘見證下,兩人定下婚期,再次立下誓約,發(fā)誓永不相負。

臨別時,嬌鸞問起周家住址,周廷章說:"之前不是告訴過你嗎?"

嬌鸞說:"世事無常,我擔心你回去有事耽擱,問清地址方便通信。"

周廷章提筆寫道:"思親千里返姑蘇,家住吳江十七都。須問南麻雙漾口,延陵橋下督糧吳。"

他解釋說:"我家本來姓吳,祖上負責督運官糧,是當?shù)赜忻亩郊Z吳家,周是我母親的姓。我一刻也舍不得離開你,多則一年,少則半年,一定過來求婚。"

這番話說得多么情真意切啊!發(fā)誓"多則一年少則半年一定來求婚",可惜啊,有些誓言就像寫在沙灘上的字,一個浪打過來就沒了。

兩人相擁而泣。第二天一早,王忠夫妻在客廳設(shè)宴送行。

周廷章拜別后走遠了,打開嬌鸞托明霞送的離別詩,一邊看一邊流淚,一路上無時無刻不惦念著嬌鸞。

周廷章回到吳江縣家里,父親的病已經(jīng)好了,父母見他回來大喜過望。

父母高興地告訴他,已經(jīng)幫他向本縣魏同知家的女兒提親,正準備接他回來下聘完婚。

周廷章聞言大吃一驚,本想把和嬌鸞定婚約的事說出來。

可是很快聽說,魏家小姐貌若天仙,而且魏同知祖上世代做官,家財萬貫。

周廷章動心了。

這廝貪財又貪色,把嬌鸞忘得一干二凈,背叛了誓言。

半年之后,周廷章八抬大轎風風光光把魏家小姐娶進門,帶來的嫁妝不計其數(shù)。他和魏小姐恩愛纏綿,把嬌鸞忘得一干二凈。

你看,這就是人性——當年發(fā)誓的時候"非你不娶",現(xiàn)在有了富家千金立馬翻臉。那些什么"萬箭穿身"、"永不超生"的毒誓,在金山銀山面前,連個屁都不是。

自從周廷章離開,嬌鸞日思夜想,盼著他早點來提親,終日郁郁寡歡。

艱難熬過了一年,周廷章依然杳無音訊。

有一天,明霞跑進來說:"姐姐有信要寄給周姐夫嗎?"

嬌鸞問怎么了,明霞說臨安衛(wèi)的官差送公文來,路過吳江縣,可以捎信。

嬌鸞大喜,趕緊寫信訴說相思之苦,囑咐他盡快來南陽踐行婚約。她還送給官差兩支銀釵,可是信去了七個月,一點消息都沒有。

來年新春,嬌鸞又聽說有個叫張沐的客商要去蘇州,拿出一對金花讓孫九送給他,求他幫忙寄信。

張沐是個實誠人,在蘇州辦完貨后,親自帶著信趕到吳江縣。

他打聽周家時,周廷章恰好經(jīng)過,聽出他是河南口音,問的又是督糧吳家,立刻知道是嬌鸞托他送信。

周廷章怕他打聽出自己另娶的事,趕忙上前通報姓名,把他請到附近酒館。

看過信后,周廷章借了紙筆,匆匆寫下回信,謊稱父親病還沒好,每天床前侍奉,所以耽擱了,不久就會去南陽,讓嬌鸞放心。

這就叫"拖字訣"——每次都說"快了快了",每次都有新借口。反正你在千里之外,查也查不到,能拖一天是一天。

張沐覺得不負所托,高高興興回南陽交信給嬌鸞。

嬌鸞看過信放了心,可是過了三四個月還是不見人來,悄悄問曹姨娘:"他是不是在騙我?"

曹姨娘說:"怎么會呢?他寫了婚書,又在神明面前發(fā)過誓,難道不怕天打雷劈嗎?"

不久,嬌鸞的妹妹嬌鳳生了兒子,派人來報喜。嬌鸞見此情形心情更急,因為妹妹妹夫住蘇州,便又寫信托來人寄給周廷章。

從此,嬌鸞每天郁郁寡歡,身體越來越差。王忠夫妻想給她找女婿,她就是不肯,寧愿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曹姨娘勸:"他估計是不會來了,你看開些,別耽誤自己一輩子。"

嬌鸞說:"言而無信和禽獸有什么分別?他可以負我,我卻不能有負神明。"

你看這姑娘多癡情——人家早把她忘了,她還在這兒守著誓言?？杀氖?這世上就有這么一種人,你把他當成天,他把你當根草。

不知不覺三年過去了。

嬌鸞對曹姨娘說:"聽說他已經(jīng)娶了別人,不知是真是假。不過他三年都沒來,肯定早就變心了,只是沒有確切消息,我始終不肯死心。"

曹姨娘說:"要不讓孫九到吳江縣去一趟,問個明白?"

嬌鸞說:"正和我意,我就再寫一封信,請姨娘催孫九早點動身。"

曹姨娘也寫了封信,訴說嬌鸞的相思之苦,把兩封信都交給孫九,讓他盡快趕去吳江縣。

孫九日夜兼程到了吳江縣延陵橋下,打聽到周家地址后,立刻趕過去。

周廷章見到孫九,什么話也沒說,拿了信就進門,還囑咐仆人關(guān)門,別讓孫九進來。

孫九在門前等了好久,一個仆人出來說:"我家公子兩年前就娶了魏同知家的千金,這里離南陽太遠,就不過去了,也不寫回信了。這方香羅帕是公子和嬌鸞小姐的定情物,這是婚書,請你送還給她,讓她不要再有念想了。這里有五錢銀子,你拿去做路費,以后別再來了。"

孫九勃然大怒,把銀子摔到地上,站在門前大罵:"像你這樣負心薄幸的人,真是禽獸不如!可憐我家小姐對你一片真心,蒼天在上,你一定不會有好下場!"

孫九一邊走一邊罵,左鄰右舍聽到都圍過來問,他把來龍去脈詳細講了一遍。

這一罵可不得了——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很快傳遍整個吳江縣。大家都罵周廷章是"衣冠禽獸"、"人面獸心"。你看,背信棄義這種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總有露餡的一天。

孫九回到南陽,先告訴了明霞。明霞不敢瞞,又怕嬌鸞受打擊,找曹姨娘商量。

曹姨娘覺得這事終究瞞不住,早點說也好讓她死心,就把手帕交給了嬌鸞。

嬌鸞見到手帕,知道周廷章變心了。她拿著手帕反復看,哭了整整三天三夜,曹姨娘和明霞怎么勸都沒用。

嬌鸞心灰意冷,想一死了之,可轉(zhuǎn)念又想:"我嬌鸞乃名門之女,才貌不輸任何人,要是就這么死了,天大的冤屈沒人知道,豈不是便宜了那個薄情寡義的畜生?"

想到這里,她提筆寫下了三十二首絕命詩和一篇《長恨歌》,把兩人的事詳細寫出來,讓孫九送給周廷章。

孫九不肯再去,明霞和曹姨娘也勸她別再為那負心郎勞神。

嬌鸞只得另想辦法。

過了幾天,王忠偶然得病,讓嬌鸞幫忙處理公文。她看到有樁捉拿逃兵的文書,那人正好是吳江縣人,立刻心生一計。

她把之前和周廷章來往的詩詞書信、《絕命詩》和《長恨歌》,加上兩人訂立的婚書,全都放進公文里,封筒上寫道:南陽衛(wèi)掌印千戶王投下,蘇州府吳江縣當堂開拆。

辦事的官差把公文帶回去,王忠毫不知情。

你看這姑娘多聰明——既然沒法私下送到,那就走官方渠道。這一招叫"借刀殺人",讓官府來替她伸冤。臨死之前還能這么清醒地算計,可見是個有主見的女子。

當天夜里,嬌鸞沐浴更衣,讓明霞早點休息。關(guān)上房門后,她將三尺白練掛在房梁上,把周廷章還回來的手帕纏在脖子上打了個死結(jié),蹬開凳子,兩腳懸空。

嬌鸞魂歸離恨天,時年二十一歲。

明霞夜里送茶,見房門緊閉,敲了好久不開,慌忙找曹姨娘。兩人和周夫人打開門一看,嬌鸞掛在房梁上,身子早就涼了。

王忠夫妻抱著女兒嚎啕大哭,這才知道一直視若珍寶的女兒,竟然輕易就把自己交給了一個薄情郎。

這就是悲劇——當初你們防得再嚴,女兒還是偷偷戀愛了;等你們知道的時候,人已經(jīng)沒了?？蓱z天下父母心,到頭來還是防不住有心人。

吳江縣闕知縣拆開文書,發(fā)現(xiàn)了嬌鸞加進去的東西,看完后氣得直跺腳,大罵周廷章薄情寡義。

恰好蘇州府的趙推官陪同按察使樊綱到吳江縣核查刑獄,闕知縣和趙推官是同科進士,把這事說給他聽。

趙推官看后也感嘆嬌鸞命運多舛,將事情報給樊御史。

樊御史十分同情嬌鸞的遭遇,恨周廷章薄情,讓趙推官悄悄查訪,將他擒拿到按察使司。

樊御史親自審問,周廷章起初想抵賴,可看到來往的書信詩詞和婚書后,只得承認辜負了嬌鸞。

樊御史命衙役將他重打五十大板,暫時關(guān)進監(jiān)牢,行文到南陽衛(wèi)詢問嬌鸞的情況。

南陽衛(wèi)很快回文,說嬌鸞已經(jīng)懸梁自盡。

樊御史怒不可遏,命人將周廷章提到公堂,大罵道:"你調(diào)戲官家子女,其罪一;和嬌鸞定下婚約卻另娶她人,其罪二;害得嬌鸞小姐懸梁自盡,其罪三。犯此三罪,實屬罪大惡極!你倆定下的婚書上說,要是辜負了對方,必定萬箭穿身而亡,墜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如今我就替天行道,亂棍打死你這負心薄幸之徒!"

樊御史命衙役們立刻動手,打得周廷章血肉模糊,命喪當場。

縣里的人早就聽說周廷章負心薄幸辜負了嬌鸞,得知他被御史當堂打死,無不拍手稱快。

這就是報應(yīng)——當年你發(fā)誓"萬箭穿身",現(xiàn)在雖然不是箭,但"亂棍斃命"也差不了多少。你以為誓言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老天爺真的記著賬呢。

周司教聽說兒子被關(guān)進大牢,四處托人打點。人還沒來得及說情,就聽說兒子被御史當堂處決,急火攻心一病不起,不到半個月就撒手而去了。

周廷章名聲掃地,魏同知把女兒接回家,后來改嫁給了別人。

王忠夫妻痛心疾首,將女兒安葬后一直悲痛不已。聽說樊御史已經(jīng)嚴懲了周廷章,為女兒報了仇,才得一絲寬慰。

這故事告訴我們:

第一,別輕信誓言,要看實際行動。有些人發(fā)誓的時候比誰都真誠,轉(zhuǎn)臉就忘得一干二凈。

第二,背信棄義早晚要還的。周廷章以為逃得了,沒想到嬌鸞用公文把證據(jù)送到了官府手里,最后落得個"亂棍斃命"的下場。

第三,有些悲劇本可以避免。要是嬌鸞當初沒那么癡情,要是周廷章有點良心,要是曹姨娘沒幫著牽線,要是王忠看得緊一點……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

人性這東西啊,經(jīng)不起考驗。有些人在利益面前,連神明都不怕,何況是一個弱女子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