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初華東野戰(zhàn)軍成立的時候，存在一件頗有意思之事。粟裕乃是自新四軍系統(tǒng)成長起來的將領，但是華野里不少新四軍出身的干部對其有些生疏，甚至有人當面問他，這位從蘇中來的副司令借助什么能夠指揮山東老八路

得從新四軍早期的山頭格局說起這一隔閡。1938年組建的新四軍四個支隊里，陳毅的一支隊和粟裕所在的二支隊根本不在一個戰(zhàn)區(qū)活動。粟裕當時是二支隊副司令員，帶領先遣隊在蘇南打游擊時手下才四百人槍。而一支隊的傅秋濤、江渭清等人早在湘鄂贛邊區(qū)自成體系。這么看來雖同屬新四軍，倒像是隔條長江的鄰居——知道名字，不熟悉脾氣

我認為新四軍里的“陌生感”和其發(fā)展的脈絡相關。皖南事變前軍部直接指揮的六個團中，粟裕帶領的三團長期在江南那邊孤立著，譚震林的六團在皖南，兩個部隊最近的時候直線距離也就百把里地，但是1939年國民黨限制新四軍的活動范圍，連聯(lián)合演習都沒能辦成，之后粟?；貞洠钡?941年重建軍部大會，他才第一次見到六團的政治處主任鐘期光

抗戰(zhàn)后期的分流極為關鍵。1945年粟裕率領蘇浙軍區(qū)部隊向南前往天目山，原先新四軍的人員大多留在華中。山東野戰(zhàn)軍之中新四軍的那撥主力，例如葉飛的一縱、成鈞的七師，實際上是皖南事變之后由八路軍南下部隊改編而成的，這些干部口中聲稱自己是“新四軍老骨頭”，但是在本質上還留存著115師的印記

最令人意外的或許是粟裕直系部將的“沉默”，1947年華野成立的時候他帶大的王必成、陶勇等人竟然沒有主動給他站臺，之后有材料稱孟良崮戰(zhàn)役前討論作戰(zhàn)方案期間陶勇當著陳毅的面頂撞粟?！澳愦蚍ㄌU”，這種下屬對老上級的直率，顯現(xiàn)出其他將領對粟裕的客套生疏

當然資歷表也是個事兒。華野參謀長陳士榘在延安時期為教導師師長，粟裕至1945年才當選中央候補委員。有回討論戰(zhàn)役總結，陳士榘一開口便稱“我在井岡山時”，粟裕只能默默卷地圖。后來有人回憶，粟裕私下里感慨自己被認為是南方三年游擊戰(zhàn)鉆山溝的，不懂大兵團作戰(zhàn)。

不過，陌生感反倒成為了磨合的催化劑。萊蕪戰(zhàn)役期間，原山野的許世友對粟?！吧崮先”薄钡拇蚍ㄟ€有些許將信將疑，結果一仗便消滅敵人五萬六千。戰(zhàn)后他拎著酒壺闖進指揮部，定要敬“粟老師”三杯。這戰(zhàn)場上的認同，比任何介紹信都更為管用。

或許可以這樣來看，華野初期的“不熟悉”恰好表明我軍干部制度的流動性，當來自各地的將領被戰(zhàn)爭匯聚到一起，需要的不是依照資歷來排定位次，而是具有能夠打勝仗的本領，比如濟南戰(zhàn)役前宋時輪對粟裕拍桌子，戰(zhàn)后卻主動請求擔任渡江先鋒，在戰(zhàn)功面前出身輕得如同紙一樣

晚年有人問粟裕為何不撰寫回憶錄以澄清爭議，粟裕擺手表示打仗并非請客吃飯，無需講究熟不熟悉，能夠獲勝就行，此言雖質樸但道理深刻，或許這便是解開該問題的最佳答案，粟裕自身倒是看得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