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馬斯克的“效率部”（doge）當時那“東廠管得了的我要管，東廠管不了的我更要管”之豪情壯志，猶在眼前。

可前些天卻傳出消息，效率部要黃了。

這不是路邊社的消息，是路透社的新聞，一下子把doge推上了風口浪尖。

不過，之前馬斯克大權在握的時候，每次效率部被推到聚光燈下，大家都討論的是“這次要整什么活”；而現(xiàn)在，所有人在爭論的問題，變成了“效率部”這玩意，究竟還存不存在。

這件事的起因，是馬斯克和特朗普關系在“大破裂”后逐步出現(xiàn)回暖的跡象。

9月，以查理柯克之死為契機，馬斯克開始重新在公共場合跟特朗普進行接觸。

11月，又有媒體拍攝到，懂王設宴招待沙特王儲小薩勒曼的時候，也邀請了馬斯克，現(xiàn)場氣氛相當融洽。

可想而知，這些跡象，立刻引發(fā)了美國建制派的高度警惕。所以，路透社抓住時機，跑去問美國人事管理局（OPM），效率部目前是個什么情況。

翻譯一下，就是那個馬斯克好像要回來了，效率部的棺材板釘死了嗎？別真讓他卷土重來啊。

然后，美國人事管理局負責人庫珀，給路透社吃了顆定心丸，說這個部門已經(jīng)“不存在了”。

路透社立刻把這四個字當做標題，寫了一篇報道，把庫珀直接給掛上了首頁。

庫珀一看自己被推上了風口浪尖，立刻就不高興了，對路透社開炮，同批對方斷章取義：我的意思是，效率部還繼續(xù)發(fā)揮作用，只是不再和之前一樣，有一個“集中式實體”。

假新聞，都是假新聞，有媒體要害我大大滴忠臣。

但您這也能叫“辟謠”嗎，簡直是又坐實了一層：一個連“集中式實體”都沒有的部門，真的還能說是“存在嗎”？

存在，也不存在。

庫珀老爺這話說的，那是真有玄機啊。

1

一個幽靈，一個名叫效率部的幽靈，還在華盛頓上空游蕩。

簡單來說，就是如今的效率部，名頭還沒有被撤銷，媒體主頁也依然在更新，但它的職能，已經(jīng)不是掌握在本部門手中，而是被美國的總務署、人事管理局、白宮管理和預算辦公室等一大批部門瓜分了。

效率部成立的時候，部門規(guī)模在100人左右。而現(xiàn)在，只剩下45個人還在該部門工作，余下的數(shù)十人，要么離開了，要么發(fā)動了自己手頭的“人脈”，跳槽到其他政府部門工作了。

比如，和馬斯克關系密切的格倫鮑姆成功轉型，把自己從老馬的“密友”變成了懂王的“心腹重臣”，繼續(xù)在美國總務署的采購服務局任職。這個人是個猶太人，主要負責幫總統(tǒng)清算國內的所謂“反猶”分子，還主導了特朗普在加沙的所謂“和平計劃”。

亞當布萊克目前在能源部任職，負責推進核能項目；杰里米·萊文投靠了魯比奧，現(xiàn)在在國務院負責對外援助和宗教事務。

這些人名，大家可能都比較陌生，但如果把效率部當成公司的一個部門，理解起來就非常簡單：一個團隊的大領導跑了，所以手頭有資源的小領導，要么投靠別的老板了，要么就帶著自己手頭的資源出去單干了。

當然，有分行李散伙的，也有陰謀復辟，想著東山再起的。

這個人，叫史蒂夫戴維斯。

他是馬斯克的“老兵”， 航空航天工程師，在SpaceX創(chuàng)辦早期就一直忠心耿耿地跟著馬斯克，后來還深度參與了馬斯克對推特的收購和管理。

馬斯克今年5月離開DOGE之后，其實并沒有想完全和這個部門“切割”。他最初的想法，應該是想留下一個“輔政大臣”，然后自己當太上皇。

戴維斯，就是他選中的輔政大臣。

當然，這不是說戴維斯對馬斯克真的絕對忠誠，主要是他確實也沒有單干的本錢。

上面列舉的那批能提桶跑路，迅速給自己找到“接盤俠”的精英，本身就和美國政府各機構藕斷絲連，與馬斯克之間更多地是“合作”的關系。但戴維斯，從效率部成立一開始，就扮演著給馬斯克沖鋒陷陣的角色。

今年3月，在美國政府內引發(fā)渲染大波的“郵件門”事件，就是他一手主導的。

當時。效率部如日中天，飄了，干了一件非常抽象的事情：他們給所有政府部門發(fā)郵件，要求工作人員給效率部交“周報”，介紹自己的“工作成就”，不交周報的視為辭職。

這份“越權”的郵件，在特朗普的內閣里投下了炸雷。

理由也很簡單：之前，這批內閣部長，愿意容忍馬斯克，除了因為他在懂王面前確實是“當紅炸子雞”之外，還有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不少人，本身也都是華盛頓政治泥潭的局外人。馬斯克出面把水攪得越渾，他們越好排除異己，擴大自己的話語權，所以，大家還能捏著鼻子合作。

但效率部這封郵件，相當于馬斯克直接把手伸到他們盤子里搶肉吃，那這群人不鬧翻天就怪了。

最后的結果，就是“周報”不了了之，而效率部在這次碰壁之后，成了幾乎所有美國政府機構的公敵。再過了2個月，馬斯克就被踹出了局。

那么當時，要求所有人交周報的郵件，是誰發(fā)的呢？

誒，沒錯，就是上面說的那個戴維斯。

所以，他想不當馬斯克的馬前卒都不行，因為他身上的仇恨值太高了，當年狐假虎威一時爽，現(xiàn)在根本沒有別人想要接這個盤。

5月，馬斯克正式退出效率部之后，戴維斯一度嘗試拿回效率部的大權。但可想而知，沒了馬斯克當靠山，這種嘗試，肯定是四處碰壁。手下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他找上其他政府部門的時候，得到的回應，也只有“你已經(jīng)被解職”的回應。

看到這里，大家肯定要問了，都被解職了，怎么戴維斯還能嘗試奪權呢？別說政府機關了，就是一個公司，解雇員工之后，第一時間干的事情都是收走員工卡、更新門禁系統(tǒng)呀？

這就屬于我大美利堅自有國情在此了。

效率部名為部，但其實不是正經(jīng)的政府部門。白宮要成立新部門，需要和國會扯皮扯很久，懂王根本等不及。懂王的辦法，是改組了一個隸屬于白宮管理和預算辦公室下面“數(shù)字服務處”，解雇了里面的員工，把馬斯克和他的團隊接進來。

而效率部的權力，是特朗普和馬斯克通過控制“美國總務管理局（GSA）”而得來的。

那么控制GSA任命絕對聽話的自己人當代理局長就行了。

這，就叫鉆漏洞的藝術。

馬斯克離開之后，戴維斯從政府層面上是被解雇了，但是當時的GSA代理局長斯蒂芬·埃希基安放話，說別管戴維斯的職務怎么變，他都將“繼續(xù)掌權”。

GSA的一把手都放話了，那其他人也沒辦法真的把戴維斯轟出辦公室。

最后，這場奪權鬧劇的結局，是今年7月，懂王出手，把這個代理局長變成了前代理局長，換上了自己的親信邁克里佳斯，讓GSA徹底和DOGE切割。而前面講到那個人事管理局局長庫珀，也正是在這個時間點宣誓就任的。

好，咱們理清了“后馬斯克時代”效率部這場宮斗大戲的始末，在此基礎上，大家也就能看明白，庫珀為什么先說效率部不存在，又說效率部存在了。

他說不存在，是想要解構馬斯克卷土重來的基礎，告訴全世界，就算馬斯克和懂王這場“白宮生死戀”進行到吵架分手又復合的階段了，接下來可能又要在鋪滿玫瑰花的田野上擁抱了，原汁原味的效率部也絕對沒辦法重新回來了。

他說存在，是因為失去了馬斯克的效率部，是多個政府部門搞內部清洗、擴大權力時最好用的一個“幌子”。鍋全給效率部背，便宜全給我占，這樣的好日子，誰不想多過一陣呢？

記者非要較這個真，就是沒有眼力見了。

2

搞明白了效率部今天在特朗普政府內部的定位之后，我們基本也能得出一個結論，就是懂王二度上臺之初，掀起的所謂“百日維新”，算是徹底失敗了。

我們跳出美國那種冗長繁瑣的文字游戲，回頭去看這場改革，會發(fā)現(xiàn)它的核心目標無非有兩個：第一，叫省錢；第二，叫集權。

省錢這點很好理解。

削減政府開支這句話，從一開始就被馬斯克掛在嘴邊。效率部在自己社交媒體主頁上更新“戰(zhàn)報”的時候，也基本都把自己給美國納稅人節(jié)省了多少多少錢放在最顯眼的位置。

比如11月23日，效率部最新的推文就是這樣的：“合同更新！在過去的9天里，各機構終止或縮減了78份浪費的合同，總價值達19億美元，節(jié)省了3.35億美元”。

當然，根據(jù)專業(yè)機構核算，效率部的“戰(zhàn)報”，可信度有限。

首先，效率部最初給自己制定的目標，是給美國納稅人節(jié)省1萬億美元。而哪怕是根據(jù)他們自己的“戰(zhàn)報”來核算，截止到11月，這個目標也只完成了大約兩成，實現(xiàn)希望渺茫。

而且，需要注意的是，效率部的“節(jié)約”，基本是建立在砍項目和裁員的基礎上的。而做這些事，本身就是需要經(jīng)濟成本的。按照公共服務伙伴關系組織主席馬克斯·斯蒂爾的估算，受效率部削減開支計劃的影響，美國政府要為帶薪休假、項目停擺等都能爛攤子額外支付至少1350億美元。如果再把削減的國稅局預算加上去，那最后效率部的省錢計劃，幾乎是一個凈虧損的狀態(tài)。

這還不算效率部自身運維的成本?？倓帐鸫髽堑膶佘囄弧侔脖?、專屬公寓，是不是也都要算錢？這樣算起來，那就更沒邊了。

而且，還記得馬斯克和特朗普鬧掰的原因是什么嗎？特朗普拿出了一份“大而美”法案，預計在未來十年內給美國政府新增2.4萬億美元的費用。

馬斯克在這邊做賬，好不容易做出了2000萬的“省錢清單”，結果特朗普轉頭就一個2.4萬億砸下來。和這樣的蟲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好維新大業(yè)呢？

至于集權，看看“效率部”裁員主要裁的是什么人，就知道了。

2020年，特朗普在自己第一任期的末尾，曾經(jīng)簽署過一份“F計劃”。這份計劃的主要目標，是要取消對某些“具有機密性、政策決定性、政策制定性或政策倡導性”的職位的就業(yè)保護。而這些職位，過去基本上是由不受黨派更替的事務官來擔任的。

這屬于西式民主的一種特殊架構，由選民選舉產生的官僚群體叫政務官，幾年一換，然后負責實際操作各種政府事務的，就是事務官。

所以，特朗普支持效率部搞大裁員，不光是為了節(jié)省開支，也是要借此機會，把政府內部不夠忠誠于“MAGA”的文官給踢出局。他認定自己第一任期的失敗，是受到了這批人的掣肘，所以這次鐵了心要和他們爆了。

那最后的結果呢？就是效率部散攤子了，大權重新回歸到美國各個政府部門手里。特朗普是裁撤了幾萬人沒錯，但是他在這一塊的集權目標依然沒能實現(xiàn)。

3

但其實，既定目標沒實現(xiàn)，還不是特朗普這一輪“百日維新”最要命的地方。

它真正要命的地方，在于動搖了特朗普的MAGA基本盤。

徒勞的經(jīng)濟改革、不顧后果的裁員帶來的直接結果，就是大量本來支持特朗普的底層MAGA開始把目光轉向共和黨內的其他政客，甚至干脆轉投民主黨。

之前，共和黨內鬧得最兇的一件事，是以瑪喬麗為代表的一批極端MAGA，因為到底要不要公布愛潑斯坦檔案這件事，和特朗普公開“割席”。有媒體評價說，這件事是特朗普“背刺”了他的支持者，和建制派媾和。

但問題是，放在前幾年，即使特朗普真的去和建制派媾和了，會有MAGA敢這樣公開地、高調地跳出來，要自己另起爐灶嗎？

恐怕未必。

且不說這件事究竟誰對誰錯，有什么內幕。它會發(fā)生，這件事本身，其實就已經(jīng)清晰地釋放出特朗普基本盤不穩(wěn)的訊號了。

不僅如此，12月，美國田納西州第七國會選區(qū)特別選舉的選票分布情況，對于特朗普來說，也是大大的不妙。

田納西是鐵紅州，從內戰(zhàn)開始，就從來沒投給過民主黨。去年大選的時候，特朗普在田納西以64%的絕對優(yōu)勢碾壓了拜登22個百分點。

但這次選舉呢？特朗普力挺的“MAGA”范·埃普斯，和民主黨候選人貝恩的民調差距，僅僅在2%到8%之間波動。

這個貝恩是什么人？女性，激進的“進步派”。

激進到什么程度呢？她直接喊話，說女性結婚生子就意味著對所謂“父權結構的妥協(xié)”。

這樣一個人，在田納西這個紅州，和一名特朗普力挺的退伍軍人，在競爭州議會席位的時候，居然能打得有來有回，為什么？

因為經(jīng)濟問題。田納西州的底層老百姓日子過不下去了，而貝恩承諾一上任就給他們減去4%的消費稅。餓著肚子的老百姓沒空去在性別議題上辯經(jīng)，一心盯著這4%，只想讓自己好過點。

所以說，這既無決心亦乏能力的維新，不光是把效率部維廢了，甚至可能會把MAGA的鐵盤，以及共和黨同時控制白宮國會的大好局勢也給維廢了，最后，直接把美國給維廢了。

跳出西方那種彎彎繞的敘事框架，其實美國現(xiàn)在的情況，真的和很多封建王朝末期的情況非常相似：越改越亂、越亂越改。

帝國的積弊尾大不掉，改革的資源，被既得利益群體照單全收，而改革的成本，則全部由老百姓去分攤。就好比當年，崇禎要精簡政府機關，結果各部門層層把KPI向下分攤，到最后，攤到了驛站的驛卒頭上。

當時，這輪“精簡潮”波及的一個驛卒，叫李自成。

不知道今天，“維新”陰影下的美國，會不會在不久的將來，也給我們一個驚喜。

參考資料：

《英美新一輪削減政府支出改革研究》
《特朗普政府“政府效率部”政策評析》
財聯(lián)社：《關系緩和新跡象？馬斯克與特朗普鬧掰后再同框 現(xiàn)場圖曝光》
星島頭條：《馬斯克現(xiàn)身白宮晚宴 與特朗普緩和》
華爾街見聞：《從酸奶店老板到馬斯克“省錢大將”：DOGE幕后操盤手Steve Davis》
律動BlockBeats：《沒有解散的DOGE，還在做些什么？》
POLITICO：Inside the DOGE Succession Drama Elon Musk Left Behind
Protect Democracy：Trump’s Schedule F plan, explained
POLITICO：DOGE lead Steve Davis did not go quietly
POLITICO：Trump installs new GSA acting administrator, sidelines DOGE leaders
路透社：DOGE 'doesn't exist' with eight months left on its charter
Axios：All eyes on Tenn. as early voting begins in U.S. House r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