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寧第一次飛上天那天，哈爾濱的風特別大。

訓練飛行員的那片跑道上，沒人注意到那個一瘸一拐走向飛機的人。

教官一開始甚至以為他是哪個機關(guān)里來湊數(shù)的干部。

可沒過多久，他就成了當期第一個完成單飛的學員。

那年他三十多歲，左腿短了四公分，走一步歪一步。

這事兒后來在航校內(nèi)部傳開了。

有人說：“他是空軍的‘瘸腿飛將軍’。”聽起來像個笑話，但知道他經(jīng)歷的人，誰都笑不出來。

他叫馬寧。

這個名字在1955年只是上校，可十五年后，他成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的司令員。

在那個年代，這種跨度幾乎不可能。

可他偏偏就做到了。

說起來，馬寧的故事得從更早說起。

1922年，河南沁陽。

那會兒的農(nóng)村能送孩子讀書的家庭不多，馬寧家算是例外。

他讀過幾年私塾，后來進了小學，文化程度在當時的八路軍里算是拔尖的了。

抗戰(zhàn)爆發(fā)后，他跟著大哥投了八路軍。

最早是在129師后方政治部當科長，后來成了冀西太行分區(qū)的作戰(zhàn)參謀。

他不是那種躲在地圖后面寫命令的參謀。

他打過狼牙山，參加過“百團大戰(zhàn)”，也在長治、小南關(guān)一線帶兵反擊過日軍“掃蕩”。

那時候的他，年紀輕輕，已經(jīng)是作戰(zhàn)股長，熟悉地形、能寫作戰(zhàn)計劃、還能帶隊沖鋒。

1947年初，金魚臺戰(zhàn)斗。

這仗打得慘。

他腹部中彈，腸子穿了15個洞，最后截掉兩尺多腸子，命算是撿回來了。

幾個月后，又在大別山遭遇戰(zhàn)中被機槍打斷股骨，為了躲追兵，他硬是從山坡滾進深谷，結(jié)果左腿摔斷，落下終身殘疾。

手術(shù)后，醫(yī)生告訴他，他的左腿比右腿短了。

他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有一次，部隊首長王近山看著他拄著拐杖走過來，皺了眉：“你這腿...還能打仗嗎？”馬寧咧嘴一笑：“這腿不打仗，它會癢?！?/p>

這樣的馬寧，1949年被評為“特級戰(zhàn)斗英雄”。

整個解放軍，只有他一個人拿到這個稱號。

他是二野第六縱隊里的主力，王近山的愛將，打仗不要命那種。

可戰(zhàn)爭結(jié)束后，他卻做了個讓所有人都想不通的決定。

1950年，重慶陸軍醫(yī)院。

馬寧在治療舊傷。

他的妻子帶了一本書來看他，是蘇聯(lián)小說《真正的人》。

故事講的是一位雙腿截肢的飛行員，裝上假肢后重新飛上藍天。

馬寧看完后，半天沒說話。

第二天，他就去找王近山，說他要轉(zhuǎn)去空軍。

王近山當場愣住了：“你瘋了？你這腿，能爬得上飛機？”

馬寧不說話。

王近山又說：“你現(xiàn)在是副師級，再過段時間就是正師級。

去空軍，你得從正團干起，還不一定能飛?！?/p>

馬寧還是不說話。

只是堅持了十天。

每天都去找他，坐在辦公室不走。

第十天，王近山嘆了口氣：“你要真想飛，那就去吧。”

1950年冬，馬寧拄著拐杖進了哈爾濱第一航空學校。

那會兒的空軍剛組建，飛行員都是從炮兵、通信兵、偵察員里挑出來的，條件一個比一個苛刻。

他是唯一一個有明顯肢體殘疾的人。

可他硬是挺過來了。

訓練場上，他常常是最后一個回宿舍的。

飛行課上，他左腿控制不好方向舵，就自己做了個加強綁帶，把膝蓋固定住。

沒人教他怎么飛殘疾飛機，他就自己摸索。

1954年底，東海前線。

一江山島戰(zhàn)役打響，馬寧帶著空20師參與轟炸任務。

這是新中國空軍第一次大規(guī)模參戰(zhàn)。

馬寧親自上陣，指揮空襲。

他知道每一個飛行員的航線、裝備、氣象條件，甚至哪個人暈不暈機，他都清楚。

那時候，他已經(jīng)是空20師的師長。1955年他被授予上校軍銜。

那一年，全國被授予上校的將領(lǐng)有不少，但只有他一個，是“特級戰(zhàn)斗英雄”。

1959年，他成了空一軍副軍長。

五年后，42歲的馬寧被晉升為空一軍軍長，同時被授予少將軍銜。

這事兒在軍內(nèi)引起不小反響。

因為開國上校里，能升到少將的，只有三個人。

他是其中之一。

再往后，是1973年。

原空軍司令吳法憲被免職，空軍需要換帥。

那會兒，李德生被派去主持空軍工作。

上面本想讓他直接當司令，但李德生不同意。

他說自己不懂飛行，不合適。

“空軍司令，要能上天。”他說。

于是，他推薦了一個人。

馬寧。

當年李德生是六縱十七旅的旅長，馬寧是他手下的團長。

兩人打過仗，吃過苦。

他知道馬寧的底子。

就這樣，馬寧成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的第三任司令。

那一年，他48歲。

他上任后，帶頭飛行，常常半夜還在研究飛行資料。

他不喜歡坐在辦公室指揮，更信得過親自飛一圈。

有一次，南方基地演練，天氣突變，計劃取消。

馬寧沒說話，自己穿上飛行服上了天。

回來后告訴參謀：“不能光看氣象圖，得看天上的云。”

他在任四年，推動空軍訓練現(xiàn)代化，整頓基層飛行部隊，提拔了不少年輕飛行員出身的干部。

1977年，張廷發(fā)接替他的位置。

他轉(zhuǎn)任空軍顧問，1984年正式離休，享受副兵團級待遇。

2010年，馬寧在北京去世，89歲。

那之后，部隊里再沒人叫他“瘸腿飛將軍”。